外头有吵闹声，陆昭走到窗户边，看见对面就是铜雀楼，京师有名的戏楼子。
楼下围满了不明真相看热闹的群众，有一排官兵押着人从楼里走出来，边走边吆喝人：“散开散开！”
铜雀楼想必是薛家的暗桩。否则，那天薛澜怎么能安排铜雀楼演那一出戏给他们看？
陆昭心中想道，有人在动薛家的暗桩，联想到昨天自己在东街的见闻，莫名被封的成衣铺子，一个是偶然，两个就未必了，那铺子会不会也是薛家的另一处暗桩？这是不是薛澜急着返京的真正原因？又是不是跟当日从韩王府流落的黑盒子有关系？所以薛澜才急着要找她确认那个人的真实身份。那么，刚刚薛澜已经握有真正的画像，就是说他对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而且他猜对了。
黑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动薛家？
那天在韩王府外面，他敢摘下蒙面巾让自己看清楚他样子，起码能证明一件事，他丝毫不畏惧薛家，甚至可能还期待着薛家人的察觉和对抗。
肖岑也闻声走到窗户边，且惊且怒：“铜雀楼怎么被封了？”
“京师上下谁不知道，铜雀楼是我们几个和七皇子殿下常去看戏的地方。”
听见她的低语，七殿下的怒火也似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虽然有点生薛澜的气，但陆昭还是信他，也担心他，所以毫不迟疑地告知了他想要确认的事情。宋家落败已成定局，不管另外还有什么人要对付薛家，她祈祷着薛澜能逢凶化吉，祈祷着余下来的人和事，能尽快都回到原本的样子。
马车从铜雀楼前缓缓驶过，勾起窗帘的手放下去，少年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
第四个暗桩了……
这是京师的第四个，先前在大郁的几个大城池，已经有共计十余处暗桩被拔除，所以父亲怀疑是和韩王府的合作出了问题，才匆匆将他找回京，调查清楚。
他当时觉得，无论问题是否出现在韩王府，还是必须尽快将藏在韩王府的秘密黑盒子拿出来。这个黑盒子是当时他们三方，薛家、韩王和捭阖人合作的制衡筹码，捭阖人在大郁京城里藏着一处至关重要的暗哨，而黑盒子里就是能够指挥暗哨的关键物品，黑盒子收藏在韩王府，但是联系暗哨的方法只有薛家才知道。
薛家一早在韩王府安排了内应，所以那天他本来可以顺利将黑盒子拿回来，谁知道半途杀出个陆昭，还有神秘的黑衣人……
如果这个黑衣人就是在各地拔除薛家暗桩的人，那从他行动的速度和结果来看，很清楚的一点是，他的权力很大。
回到薛府，薛澜让手下都在主楼楼下候着，自己进了书房，他的父亲，兵部尚书薛仲，已经在焦急等候着了，看见他立刻迎上来：“铜雀楼也……”
薛澜点头，薛仲愤怒一掌拍在桌上：“可恶！”
“父亲莫急，他们搜查到的铜雀楼不过是个空壳，孩儿早就清理干净了。”原先的暗桩暴露，他就知道京师这些暗桩被查，也不过迟早的事情。
纵然如此，薛仲还是生气：“到底是什么人！”
薛澜淡淡吐出一个名字，薛仲猛地僵住，须臾难以置信反问道：“是他？！”
“是。”
大郁都察院最高指挥使，都御史，仲明。
薛仲神色微怔，良久长叹口气道：“所以此番还是我们出手早了一步，若非我们先扳倒了宋家，原本在圣上的打算中，四大家族中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薛家。”都察院就是皇帝的一柄剑，都察院的行动自然都是出于皇帝的授意了。
“恐怕还是和韩王府的合作走露了风声。”薛家负责掌控京师治安，举足轻重，若是没有什么异像，皇帝不会这么简单地去动薛家。
“难道是韩王出卖了我们，跟都察院合作了？”
“应该不会。”如若如此的话，仲明又何需亲自潜入韩王府去盗取小黑盒子呢？
“现下我们损失惨重，东西又落在仲明手上，是不是先下手为强——”
薛澜摇头：“要等。”
“等？”
“除了最开始的暗桩，后续的暗桩都是我们清理过的，人员和情报网都还在，算不上损失惨重。仲明一定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从韩王这头下手，但是他光拿到盒子并没有用，莫说他什么都查不到，就算真能查到，黑盒子是在韩王府找到的，和我们薛家半点关系没有。”说到这处，黑眸闪过一丝狠色，“届时孩儿自然有办法，让韩王爷永远闭嘴。”
“但如果对付薛家是圣上授意，恐怕都察院不会善罢甘休……”
“圣上要对付薛家，无非是因为四大家族近年气势太盛，太子也已是弱冠之年，倘若日后继承大统，圣上是绝不想给太子留一个这样的局面的。”新皇压不住老臣，是太常见的事情了，薛澜丝丝入扣地分析道，“现如今宋家已倒，宋家倒台，背后的意义甚于实际的作用，宋家一倒，四大家族互相猜测互相堤防，心就再也不会齐，终成一盘散沙。”这是朝堂的局面，“军权方面，现下九王爷和威武将军互相制衡，只要我们依计行事，届时威武将军势力一弱，薛家有很大可能取而代之。甚至于，”少年停顿了一下，说出近日最新的一个猜测，“如果说皇上放任四大家族为大多年，现如今却终于要下狠手铲除，是为东宫殿下铺路，那皇上就不可能一直放任威武将军，”威武将军是八皇子的外戚，放任威武将军坐大，太子未来的江山怎么可能会稳？甚至于连圣上的江山都会有危机，“威武将军和九王爷，对于圣上而言，都不是能放心的人选。”所以说扶持第三方势力登台，是当务之急。至于是取而代之，还是三足鼎立，圣心难测，现下谁也说不准。
起风了。
从拂月楼出来，一阵寒风刮过，刺得人肌肤生疼。
陆昭拢了下衣衫，这风势起得很陡，一阵猛过一阵，卷起地面落叶，劈头盖脸砸过来。
她耳中听到一声巨响，回头看过去，现下空空荡荡贴了封条的铜雀楼，朱漆题字的金边牌匾砸在地上。
午后的光景，天色暗淡下来，冬日难得的旭阳，不知何时隐入了层层叠叠的黑云之后。
小姑娘喃喃道：“要下雨了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而这场雨，直到晚间入夜都没下，翌日起来，院中也是干的，看来夜间也没下，或是下了一些，雨势不大，早没了痕迹。
天色还是阴的。
陆昭早膳吃到一半，一个家仆慌慌张张闯进来，许是太惊慌，他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几乎是滚到了陆昭脚下。
白管家斥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没个规矩！”
“小姐，不，不好了！刑部托人来传消息，宋，宋家五少爷，昨儿个夜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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