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点花生的时候,周玉病了,她妈妈说她正好可以偷偷懒。偷懒就偷懒吧,反正这一眼就看到了底的日子总是让她沮丧。母鸡抱出来的小鸡已经有拳头大了,在院子里欢欢喜喜地跑动着,叽叽喳喳地叫着,细小而干净的声音如同被屋子前面池塘里的水洗过一样。
周玉的身体被疾病折磨着,更多地是被自己身体里的欲望折磨着,所以她不停地发烧,一场烧退下去,一场又赶了上来。尽管这样,在发烧的缝隙间,她身体里的欲望就会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让她不安和痛苦。
真是奇怪,她三十岁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面对吴东兴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产生过欲望,所以她觉得女人应该也可以一个人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但是现在,她面对身体里翻天覆地的欲望几乎崩溃。
她一次一次回想和阿卡见面的点点滴滴,那么真实那么贴近肉身,仿佛更像一个梦。阿卡走的样子她也一直忘不了:他的脸拉了下来,也黑了下来。他生气了,周玉觉得很难过。她一遍遍想阿卡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同意和阿卡做爱。
一想到“做爱”这两个字,周玉还是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做爱,和阿卡?周玉还是不敢想象这件事,不敢想象阿卡脱了衣服的样子。她害怕,她对一个男人的肉体充满恐惧,一想到要跟男人赤身裸体地面对,她就受不了。
是的,她和吴东兴已经很多年没有做爱了,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和一个男人的肉体面对了。但是她又多么希望把自己交给阿卡,把身体给他。尽管她的身体如此不完美,甚至不好看。但是除了把自己这样给他还能怎么办?
她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身上的火焰让她坐立不安。她一边骂着阿卡:“阿卡,你这混蛋,你是怎么点燃我的?”骂着骂着她就哭起来,如同被强奸的孩子。“阿卡,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不能这样了。”
周玉想:下一次,就是下一次一定不要那样对阿卡。她是那么爱他,她就应该和他做爱。他不是吴东兴,他不是吴东兴啊!下次无论阿卡在哪里,无论有多远,她都会去找他。为了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她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写下《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写下这几个字她就笑了起来,这真是一种英雄主义呢。她自己笑了很久才写道: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
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
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写完看了一遍,她又笑了。自己的一个意念被自己写成了这个样子,似乎也不完全是她想对阿卡说的话,不过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罢了。但是她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可以不顾一切去爱阿卡的,不管多远,不管多少困难,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她都会去爱阿卡。她不知道自己的爱有多天真,但是如果没有这份爱,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拿出手机。已经很久没有给阿卡打电话了,她无法解释那天的事情,她也不想解释,她不需要阿卡明白,但是她需要他原谅她。生病的虚脱让周玉没有像从前那样地颤抖了,但还是有莫名的紧张让她的心很空,如同悬崖上荡漾着一阵阵雾气。
电话响了,第五声的时候她的心就提了上来,一直到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阿卡没有接电话。周玉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恨不能倒在地上。但是她倒不了,她不想表演给自己看,她坚持着坐到了椅子上。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真的生气了吗?如果他不接电话,从此以后我就和他没有了联系。一想到这里,周玉就感觉害怕:她多么害怕阿卡就这样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仿佛刚刚摸到一缕黎明的光立刻又被无穷的黑暗笼罩了。她的身体又颤抖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不服气,于是又给阿卡打,阿卡还是没有接。打第三遍的时候,第五声阿卡挂了电话。阿卡挂了电话,他挂了她的电话,周玉一下子崩溃了:他是讨厌我了,他是不要我了啊!
是啊,我这个残疾的又不好看的女人,他凭什么喜欢我呢?他那么优秀,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这个痴心妄想的人啊!周玉想着就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她明明知道这感情是无望的,但是她怎么才能够说服自己?
哭泣总有结束的时候,悲伤需要重新开始。晚饭没有吃,父母想她是病得厉害了,请村里的医生来给她打了一针。药物的作用下,她迷迷糊糊地睡了。梦里她在寻找阿卡,她找了很多地方,阿卡的影子总是影影绰绰地在她前面。她只是看到他的背影,怎么也看不到他的面部,周玉一直想走到他的前面去,但就是没有办法。
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周玉出了一身冷汗。在这么深的黑夜里,真的如同在地狱一样。周玉突然感到恐惧,第一次对死亡感觉到恐惧。这个夜晚的恐惧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都烙在她的心里:感触实在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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