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余容的破旅店比起来，这茶馆简直就是天堂，只是昭觉这个时候已经冷了，杭州却还很热。
余容扯开衣服领子，没出息地捂着喉咙倒在客房的大床上。
燕绮怀在他旁边坐下，问：“小道长，你怎么看？”
余容吐得嗓子发疼，他拆开一颗糖，放在了嘴里，说：“救下来的希望渺茫。”
“这么肯定吗？”燕绮怀问，“你连齐解的面都没见过。”
“不需要见。”余容咬着糖球，说话的声音有点模糊，“世间万物，有来有去，有生有灭，太执着于肉身没有好下场。人命在几间？呼吸间罢了。”
他说的是佛经的典故，呼吸之间，就是起心动念的一瞬间，得道之人说生死就在念念之间，因为肉身的消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人每一刻都在死去，只有照着每一刻都在死去的方法去活，把想做的事情都一件一件做了，才能不留遗憾——而不是总执着于最后的那一次“失去”。
“小道长对求长生、求续命的人，好像总是嗤之以鼻。”燕绮怀说，“之前在地府，听到小道长说‘不过一年’，我一直有一个猜测……小道长你，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我活不过十八岁。”余容看了一眼日期，“再过两个月吧，十一月十四号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我还有一年可活，其实挺长的。”
如果按照余容所说，生死不过呼吸之间，是太长了。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可以呼吸一千零五十一万两千次。
可一年又太短了，上一眼看时是雷收声，水始涸，然而罗衣上的秋霜白露还没洗净，来年的燕子就已经要归来了。
“我会舍不得的。”燕绮怀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是很轻地这么说了一句，话题就又回到了齐家二哥的身上，“小道长觉得那孔雀镯是什么东西？妖邪吗？”
他总算是没提公务员的事儿。
余容说：“未必是妖邪。只是它要为人续命，命从哪里来？总不能是凭空来的，要么就抽走别人的生命，显然这个镯子不是，要么就动用主人原本的生命力，不过这其实也就不叫续命了。”
“回光返照。”燕绮怀大致理解了余容的意思，“消亡之前虚假的繁荣。”
“嗯。我怀疑，孔雀镯会抽走他的生命力然后活过来，这也是以讹传讹。”余容翻了个身，他的衣服领口被自己扯开了，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肤色。
燕绮怀朝他领子里看了一眼，说：“嗯，如果真的是‘回光返照’，即使孔雀镯摘下来了，他的生命力也早已经耗干了，恐怕无力回天。”
说到这儿，燕绮怀笑了一下：“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跑吧？”
说着，他晃了一下手里的牛皮纸袋。
“试试看吧。”余容说，“虽然希望渺茫，但是能救则救。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情况看了才知道。”
他越说声音越小，竟然直接在床上睡了过去，燕绮怀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然后站起了身，目光很快地环视了室内一圈，在镜子和插座后面各发现一个摄像头，他娴熟地拆卸了下来，直接丢到了窗外。
然后燕绮怀才折回了余容的床前，他躬身下去，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余容盖上，余容的衣领敞开着，燕绮怀凑近了看，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有些陈旧的长命锁，银色的锁子上有很薄的一层氧化的黑色，像很久没摘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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