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气里水汽氤氲。商厦写字楼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下去,堵到水泄不通的街道车流渐息。城市,终于安静下来了。
女孩光着脚,神情沮丧地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她手里提着双细高跟凉鞋,瘠薄的纱质连衣裙下摆微微蜷曲着。衣服看起来很时髦,但显然挡不住这夏末秋初的凉意。
她是在附近高街品牌服饰店打零工的,下个学期就念大三了,她想趁暑假赚点生活费。换季时节,秋装新款上架,夏装又在打折,周末晚上店里乌泱乌泱的客人,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店长通知下班才发现已经是深夜。
回大学城的末班公交擦着她的鼻子飞快开过,女孩穿着高跟凉鞋在后面紧追,依旧没能唤起公交司机的恻隐之心。凉鞋是商场发来要求员工上班穿的,站立一整天,她的脚后跟几乎被这双劣质鞋子磨破皮,生疼。
许多出租车亮着绿色的空车灯,在街上来来回回绕圈兜揽生意。有一辆停在距离女孩不远的人行道边,司机摇下车窗来,点着一颗烟,颇为悠闲地朝坐在马路牙子上揉脚的女孩瞧:“小妹妹,去哪啊?”
女孩抬起头来看了出租车一眼。
大学城距离市中心二十五公里,没地铁,想回学校只能打车。
可太远了啊!女孩想,车费差不多就得一百,只要搭上出租车,她这一整天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
“走呀!”司机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儿,呲出黄板牙朝她笑,“大晚上的穿那么漂亮坐在马路牙子上干什么?跟男朋友吵架啦?哎,你们这些小姑娘,要注意安全啊。看这两天的新闻了吗?又有个女的被人绑架了!搞不好被强-奸了!卖到山里给老头子做老婆也有可能。听说那女的还是个读了很多书的……那个什么来着……访问学者。”
说完他猥琐地嘿嘿笑起来。对着一个单身女孩聊这种话题,似乎让他感到格外有趣。
女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心里窜起一股夹杂着惊恐的羞愤。她很快站起来,沿着街角的方向快步走开。
街角拐弯处有一家玛莎拉蒂专卖店,此刻已经打烊,暗淡的灯光从屋顶四角射出,照在展厅里两辆宝蓝色豪车的昂贵油漆上,隔着展厅的防弹玻璃依然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华贵气息。
专卖店门口的空场上此刻正聚集着一群男人,与那珠光宝气的豪车大相径庭,他们衣衫灰败,大多倚靠在自己的旧摩托或改装电动车上,一面抽着烟闲聊,一面四下里张望,显然是在等生意。
这些没有营运牌照的摩的自然是非法的,一直为城市交通所禁止,只能昼伏夜出。但他们收费低廉,速度也快,对女孩来说倒不失为一种权宜的选择。
“坐车吗?”
女孩被这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她慌忙转身,看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他正跨坐在摩托车上,整张脸埋在黑色安全头盔里,女孩在不甚明朗的路灯下努力分辨他的脸,始终看不分明。
“去哪里嘛?”男人问,是那种使用过度的沙哑喉咙,还操着南腔北调的外地口音。
“去……大学城,多少钱?”女孩决定还是先问一问价格。
“四十块嘛,去不去?”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低价!从市中心去大学城有不远的距离,公共交通又都停运了,这个摩的司机却只索价出租车的一半。
“四十块很便宜了,半夜十一、二点,没有从大学城往回拉的生意了。”男人以为她嫌贵,又补充了一句。
女孩还是犹豫。回学校要穿过城郊大片荒凉的草场,那是一处新被挖掘的远古城市遗址,正在准备申遗,政府不敢在考古工作结束以前做任何开发,修改了国道搬迁了村民和工厂,人为地划出了这十五万亩的空地。
在那样的环境下,单独面对眼前这个脏兮兮的陌生男人,她本能地有些畏惧。
男人看了女孩身上轻薄的纱裙一眼:“你穿这样不行。”
他站起来,从摩托车后座的箱子里扯出件皱巴巴的雨衣:“穿这个,不冷!”
女孩一愣,她没想到摩的司机还能有这样细腻的小心思。搭摩托确实要忍受初秋夜晚的小寒风,但她更排斥和陌生男人的身体接触,多穿一件雨衣,缓解两个问题。
立刻回到学校温暖的床上,这个愿望此刻已变得十分强烈,女孩咬了咬牙,决定鼓起勇气冒一次险:“好,四十!我去!”
摩托车在隆隆的引擎声里启动,夹带着夏末深夜的寒风,飞速穿过霓虹闪烁的商业街,又穿过灯光沉寂的住宅区、高架桥。车子已渐渐进入城市边缘,国道线上细长高耸的路灯一排排从眼前划过,道旁的工厂白色厂房整齐划一,寂灭无声,仿佛已集体睡去。
女孩头顶一枚充满汗酸味的安全头盔,她不敢搂男人的腰,又怕被疾驰的摩托车甩飞,只得用双手紧紧抠着摩托车皮座椅。
冷风穿越空旷的野地打着呼哨袭来,吹透轻薄的裙底,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向司机的方向靠了靠。虽然安全帽和雨衣上的气味都不太好闻,但她到底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距离一场温暖而安全的睡眠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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