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探头,一惊,手心里直冒冷汗。按理说他不该心虚,苦等多年,终究让他等到了一个仙人,姐姐若是知道了,说不定比他还高兴。
可惜在得到确切回答以前,暂且得瞒着她。
毕竟偷跑出门是铁打的事实,他也摸不准应竹的态度。
“阿姐……”应曦磨磨蹭蹭到门口,不敢进去了,在那儿徘徊,踯躅不前。
应竹不为所动,端端正正坐着饮茶,啜完几口,方才抬了眼皮,懒洋洋道:“去哪儿了?”
“……山上。”应曦字正腔圆答。
她微微偏头,眼神掠过他的腿,状似不经意拈了块糕点尝:“腿好利索了?就到处乱跑。”
“还行。”应曦闻言展示般抖了抖腿,眼角一抽,隐隐作痛,还得装作无事发生过。
应竹懒得戳穿他,朝齐悠扔了个眼刀,后者瑟瑟,她拈起帕子仔细擦过葱白指尖,起身往外走:“你们俩,换完衣服过来见我。”
应曦点头如捣蒜,同齐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讪讪而笑。
“我扶你!”应曦拔腿就要跟上。
“顾好你自己!”
她步履虽缓,仍能看出足底高低不一,走起来磕绊。
应曦来回折腾几下,还是不敢上去扶,眼睁睁看着人走远,长叹一口气。
“完了。”进了里屋,应曦边解衣带边叹气,“完了,完了。”
齐悠翻箱倒柜给他找衣服,头也不回,认命道:“小姐舍不得骂你的,放心吧。我呢——我怕是少不了一顿骂了。”
倒不是应大小姐当真如狼似虎,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吞人。不过是以一人之力掌管应家数十铺子,手段顶顶高,平日里不怒自威,地位堪比老爷。
二人双腿似有千斤重,等到了东厢,应竹已等候多时。
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们迈过门槛,来到桌边乖乖坐好。
“爹娘不在,倒挺猖狂。”
“不敢不敢。”应曦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呢,你就是这么纵容他的?”应竹眉峰一挑,望向正捂嘴忍笑的齐悠。
齐悠尚且沉浸在有人能治治顽皮少爷的喜悦中,猛地被点名,笑容收不回来,嘴角咧得生疼。
“小姐,您息怒。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任少爷出去乱跑的。”
“你还能忤逆他不成?”应竹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你从小陪着他长大,助纣为虐的事儿干了不下八百回。他什么性子你我心中有数。”
“我不像爹娘那样管束你们,可也不准做得太过分。懂吗?”
应曦欲言又止,恹恹道:“我十八了。”
“人家十八都能——”
应竹睨他一眼:“都能什么?”
“……没有,没什么。”
“你折了腿,宝贝弟弟,要是没伤着,谁管你去哪儿野?”
“好的差不多了。”应曦不满地咕哝。
应曦年纪轻,血气方刚,恢复得快,昨日难得跑出门,才发现自个的腿除了酸麻已无赘痛,用不着小心翼翼,更用不着木拐。
把他关着纯属大惊小怪。
应竹充耳不闻。
应曦有理有据:“我又不傻,哪会身受重伤还瞎跑啊。你也知道我可怕疼了。”
“你的意思是,还是我的问题了?”应竹幽幽一睨。
应曦从善如流地改口:“哪能啊。我姐姐怎么会有问题。”
“回去。”应竹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手,“不管你去干什么,别让我再抓到。”
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应曦心头一暖,心里默默道:我快好了,你也会好的。
他憋住笑意,连连答应,退至外室,他俩轻柔扣上房门,瞬间化身脱缰的野马,风风火火奔回了自己屋里。
次日秋高气爽,晨光熹微。
檐上鸟儿啁啾,院里金桂星点,盈盈香风拂面。
应曦起了个大早,找厨子装了满满一食盒点心,脚底抹油,趁早开溜。
昨夜得了姐姐默许,他如鱼得水,穿梭在自家院里更加肆无忌惮,路上见了经过的丫头仆妇,招呼打得热烈,再调笑一二句,逗得人咯咯直笑。
他穿街走巷,刻意挑了小路,免得撞见的人太多,解释起来麻烦。
一叶阁院门未关,虚掩着,像是在等候着谁的光临。
门前一只红雀,见到人来,蹦跶几下,扑棱着翅膀,咻地窜到了树上。
“日安。”应曦高声叫道。他倚着门框,捎带一个轻飘飘的微笑,一手拎着食盒,一手叩响了铜环。
院里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应声而开。
云卿手扣在门边,不动声色掩住了入口:“有事?”
“给云卿先生带了点心。”应曦笑得脸僵,视若无睹,双手举高食盒,在云卿眼前晃了晃,“独门秘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别家吃不到的哦。”
“多谢,不必了。”
意料中的回答。
应曦耍赖:“我家离这别院得过三条街,大老远过来,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住着我家的院落,真敢赶我回去?一句话绕了百转千回,被他咽进肚子里。自己真是坏惨了。坑蒙拐骗硬拉着人过来,还怪人家不给面子。
他抬手覆在门上,免得云卿将他拒之门外,大有不进去誓不罢休的气势。
云卿拗不过他,领他进里屋坐下了。
应曦顾不得自己多讨嫌,没话找话道:“那枝上红雀,尾羽艳丽,煞是好看。”
云卿布好茶具,竟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应曦再接再厉:“昨夜睡得可好?可有见到那劳什子的鬼?”
“应公子若是想谈天,怕是找错人了。”收回目光,云卿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先生可是恼了?抱歉,是在下的错。此行只为邀请先生一品家中点心。”应曦连连道歉,放下手里的东西,径自打开来。
桂花糕、马蹄糕、枣泥酥、海棠酥……融融冶冶黄,明明艳艳红。
食盒一开,每层两朵酥脆粉花,两块软糯方糕,油纸垫底。光是形状色泽已叫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云卿不搭话,听他在那儿絮絮叨叨,半晌才问:“你何时回去?”
应曦托着腮帮子,筷子堪堪夹了块桂花糕。听了这话,他瞅一眼云卿,悻悻地把糕点送回原位:“过会儿就走。”
走了我明日还来。
这句话忍着没说出口。
云卿拈起一块马蹄糕,送入口中细细嚼了,搁下筷,对上他闪着光的眼。
“好吃吗?”
云卿并不答话,兀自斟过一盏茶,撇去沫子:“走前不如说说,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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