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架最终没能打起来。
炽羽不情不愿缩成一团，耷拉着眼皮，在雪羽的催促下往应曦那儿挪。
雪羽冷着张脸，一手把炽羽往应曦面前赶了赶，说：“麻烦应公子明早照看他半日。”
“我照看他？”应曦退后半步，双手先摆起来，“你弟弟天资聪颖，骨骼惊奇，我哪能管住他呀。”
雪羽搓了搓炽羽的顶发，毛刺刺的。她撇嘴坦然道：“我不准他使法术，惹人嫌起来，你只管死命揍便是。”
她瞥炽羽一眼，小家伙还在那儿闷闷不乐：“反正他皮实。”
炽羽眼巴巴向一言不发的梁岐望去，试图求救。可他的主上与他对上视线，非但不救他，反而漠然合上眼眸，小憩起来。
他怎么忘了主上和姐姐是一伙的，根本不会帮他！
碍于姐姐和主上威严，炽羽不敢挣扎，半推半就，顶着苦瓜脸走到应曦身边，仰着脸与他面面相觑。
半日光景，应曦已体会到带孩子不易。
也不晓得灵物是吃什么长大，炽羽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仿佛憋在屋里久了，脱了缰便开始撒丫子乱跑。
桂城街市七横八纵，他跟着炽羽穿梭其间。死孩子拿了摊位的东西就走，他只有跟着付铜板，纸包摞了几摞，堆成小山，由应曦抱着，整个上午马不停蹄，没有一时空闲。
回了一叶阁，这家的酥饼，那家的甜糕，零零散散铺了一桌，五花八门。
应曦累得直扇风，解开纸包，里头的糕点热气腾腾。他往中间一推：“给我吃，吃不完不许走！”
炽羽左手捏着花饼，右手捏着糖葫芦，嘴忙都忙不过来，烫得直哆嗦。
应曦揩了揩汗：“吃不死你。”
“凶什么凶嘛。”炽羽停不下来抱怨，“我在你这屋子里待足了半年，好不容易以为能休息了。结果呢？”
他唉声叹气，说话动作就如大人一般，偏偏配了张幼嫩的脸蛋，显得格格不入。
应曦喘着粗气，翘着腿懒得搭理他：“被云卿抓住了？活该。你才多大就不学好，光吓人去了。”
“我也就。”炽羽咬了一大口花饼，嚼巴嚼巴，“百来岁。”
这回换做应曦僵了。硬要照年纪算，他得叫这家伙太太爷爷才说得过去。
这可怎么办。
满腹纠结的当头，幸而一抹白色自院外飘入，夺去了应曦全部的注意。
“云卿！”
来人停下脚步，白衣纤尘不染，微微侧过脸。桂花飘摇而下，被他拂开了去。
应曦匆匆扔下手里的花饼，三步并作两步跳出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云卿不想与我谈谈吗？”
云卿定了定神，便默默随他进了隔壁屋子。
应曦作贼心虚似的，紧紧合上门，蹑手蹑脚回到位置坐下。一抬眼就发现云卿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你们要走了？”应曦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问。
“嗯。”云卿目不转睛看着他，等候下面的话。
“哦。”应曦含糊应了一句，掰着手指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我能一起吗？”
此句出口，他都不敢看对面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抬眼瞄过去。
云卿见他总算抬了头，眼也不眨，简短道：“不能。”
应曦咻的满脸涨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等等，你……这也太直接了。”
云卿不为所动：“不止我告诉你，天上并非好去处。”
应曦吞吞吐吐：“我也没说不信。”
云卿不置可否，顿了顿，平静地说：“你上船前，我曾许诺护你安然。如今终归是失信。”
应曦上下转着眼珠咕哝：“我又不怪你。”
他忽然倾身凑近些，颇为期待道：“我不怪你，那能带我走吗？”
云卿不说话。
空气似乎凝结为镜，隔断在二人之间。
“你是不是觉得我问得太多了？”应曦悻悻坐回去，被这氛围压得喘不上气，沮丧道，“可我不问，你们决不会说。”
“为何你会和梁岐他们搭伴。为何会被追杀。我……我以为我们已是朋友，该肝胆相照的。”
“应曦。”云卿不由放轻了语调。这声叫得应曦耳根一软，气血上涌，忙不迭地搓了搓耳朵。
可他还听出了不可名状的淡漠疏离。
冰冰凉凉的，并不扎人，却浸入骨髓的冷。
“与妖为友，抑或与仙为友，不见得是好事。”
端方自持，冷静克制。
应曦抬眼盯着他。云卿不躲不避，任由他看，甚至眸子都没有转一下。
分明是那么柔和的琥珀色，却似十二月飞雪，闯入心底，一瞬冰寒，又化作滴水消失不见。
云卿不相信他。
照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没法让云卿信任他。应曦和神仙比起来，上不了天下不了地，刀只怕都握不稳，说是累赘并不过分。
奇了怪了。
他堂堂桂城城主之子，虽说不怎么爱读四书五经，览过的志怪异闻却多如牛毛，勉勉强强沾得上见多识广。
他掌握多重捕鸟捉鱼技巧，掌握悄无声息溜出书院还不被逮到的技巧，还能自己做甜甜的桂花糕。他哪差了！
盘算起来，与神仙一比，也就缺点法术而已。
使不了法术的凡人真就无法了解妖怪与神仙的世界吗？
应曦压根不信。若是愿意去找，总有法子的。
可云卿不信，有什么作用呢？
半晌，应曦才低下脑袋，闷声说：“我再不问了。”
他话一脱口，觉着自个像在耍脾气，匆忙补充道：“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记得要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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