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山清水秀，他在一坡绿草里打滚，滚得满头大汗，滚得又累又饿，瘫倒在地。
倒着闯入眼帘的是穿着裙装的云卿，眉目比画出来的还要清隽，右耳坠着那朵精致的，闪着光泽的银花，款款而来。白皙修长的手里——端着盘烤鸡。
应曦看呆了，云卿墨发挽起一个髻，简直与雪羽曾给他看过的美人画像一模一样。
烤鸡香味诱人，挥舞着翅膀离开盘子，而后直直飞向应曦的胳膊，张着尖嘴嘎嘣咬了一口。
应曦被胳膊传来的刺痛疼醒了。
皱着脸睁眼时还昏昏沉沉的，受伤的手臂被锯子锯开一样火烧火燎。他抱着脑袋摇晃一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眼睛好不容易恢复焦点，就看见面前紧挨着个古怪男人，埋着头，手里缠着几卷烂布条，正要给他绑伤口。
鹑衣百结，面容憔悴，长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像是鸟窝。嘴唇削薄，胡子拉碴，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裸露在外的手臂结实有力，布满陈旧的疤，像是被兽类撕咬留下的痕迹。
男人见他醒了，眼睛都不眨，手上动作不停，一压一裹一缠，伤处就被潦草包成了粽子。
“……疼。”应曦没忍住嚎了一句，牵扯到嘴里的伤，嘶嘶直抽气。
男人不耐烦道：“嚎个屁，安静。”
巴掌随即不留情面呼上脑袋，应曦被拍得发懵，一下子看出来他是谁了。用完好的手捂住脑门，咋呼道：“您能不能轻点？拍傻了怎么办？”
男人皱了皱眉，收回手：“就你娇气。”
应曦寄人篱下，不敢跟他争，用左手挣扎着坐起来，舔舔干枯起皮的嘴唇，试探问：“是岚月前辈吗？”
男人一听，阴恻恻的脸上反而冒出了笑容：“你认得我？”
我认得您，您不认得我。
还见了您两次，应曦心想。说出来似乎有些奇怪，于是闭口不答，只道：“我叫应曦。是云卿的……”
话讲到一半，他竟然不知道如何介绍云卿和他的关系。
是死缠烂打跟着云卿的，没什么用处的凡人？还是与云卿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兄弟？
应曦想着想着一阵恶寒，选了个最挑不出错的补上：“的友人。”
“哦。”岚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上去对他完全不感兴趣。
岚月的模样与他在结界里见的大相径庭，应曦左盯右瞧，有点措手不及。
细雨下躺倒的岚月意气风发，说话动作都带着股不羁狂放。后来在记忆碎片里，与帘中人对酌亦风流倜傥。
潇洒随心的气魄倒是一点没变。
应曦掀了掀眼皮，偷看这个人。
能被云卿道一句亦师亦友的前辈，大抵也坏不到哪去。怎么在这群魔乱舞的蚀骨洞待了这么久都不出去？又不是不清楚逃走的办法。
岚月包完了伤口，把应曦丢在一边不管，无所事事翻上岩石躺下，又摸出一朵花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连花都生吃啊？好吃吗？
应曦目瞪口呆。
岚月注意到他的惊讶，抓起散在石头上的剩下的花，往他一递：“你要来一口？”
不了不了。
应曦木木地摇头。嘴巴太疼了，下巴还是肿的，他实在不情愿开口说话。
岚月不强求，把头枕在胳膊上看天，腿翘得老高。
应曦坐在地上环视一周。星点绿光在外徘徊，熔岩在地裂里奔腾得欢快。蚀骨洞的天也是刺目的红，万里无云，一轮血月，叫人胆战心惊。
紫黑的妖气划下一个大圈，把他，岚月，和几块巨岩笼罩其中。
“谢谢您救我。”应曦学着岚月的样子抬头张望天空，除了渐变的红，那里什么都没有。
结界不仅隔绝了外面的怪物，也净化了掺着灰烬的热浪，开拓出一片安宁净土。
应曦的伤被包扎以后不太疼了，他久违地发起了呆。云卿发现他消失，会不会慌张地四处寻找，万一真找来这里怎么办。
蚀骨洞是个令人厌恶的地方，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应曦亲身经历了，所以深有体会。他才待了没多久，就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云卿好不容易逃出了这个地方，他怎么能让云卿再进来遭一回罪。
他得尽快回去，离开这座牢笼。
应曦的喉咙干涸得冒烟，涩涩道：“我们能逃出去吗？”
岚月干咳了几下，硬邦邦答：“不能。”
他的嗓音是被烟熏过后的沙哑，和应曦之前听过的有所不同。
应曦大惊失色，急忙问：“为何？”
“不是我们，是你。”岚月拿手挡住喉间逸出的呛咳，“你要出去，有的是办法。别拉着我，我好的得很。”
应曦更不解道：“您不想离开？”
这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怪物成群，成天张着嘴要吃人，还得每时每刻提防着熔岩爆发。
岚月嚣张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应曦和他说话有点累，撇着嘴靠在石头上，没搭理。
就听岚月嚷嚷：“小子，为你可浪费了不少药材，休息好了就跟我去准备东西，别在这儿干坐着。”
他嚷嚷完偏要补一句气人的话：“老子不养闲人！”
——
太微玉清宫中殿落成群。
珑夜心中算盘打个不停，无暇顾及周遭仙境美景。
帝君在此时找他为何？除去那凡人小孩被发现上了天，他再想不出别的缘由。
珑夜随仙童抵达紫金阁，小童便告退离开。他一人踏进去，入眼是双耳三足浮雕螭纹琉璃炉，屹立在中央，袅袅香烟弥漫，模糊了高台端坐之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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