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从屋里出来,正好看见他走着神,险些掉进池塘里。
珑夜余光瞟到他,理了理衣袍,面对不速之客,神色微讶:“找我有何事?”
应曦脚底捻着落叶,磨蹭不答:“你要在何处落脚?”
珑夜没有纠正他随意的称呼,从喉间‘嗯’了一声:“找朵云待着。”
应曦莫名龇牙露出一个笑。
珑夜不解:“笑什么?”
“没有。”应曦摇摇头,笑容更盛,“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
这笑不掺丝毫假意,自然而明朗。
珑夜一顿,别过头:“你倒直白。你知道的不少了。瞒不瞒的,没意思。”
天上没人会这么笑,干净得像一块璞玉,一眼望得到底。天上的家伙傲慢自大,从不显山露水,个个装得温文尔雅,实则瞧不起任何人。
应曦深深叹气,抱怨道:“云卿就总想瞒着我。”
珑夜嗤笑:“他,闷得要命,不瞒才怪。”
应曦见他今日格外随和,大着胆子道:“你是天上的神仙,比我厉害得多。又与云卿相熟,还请,多多关照。”
珑夜生了点兴趣,瞄他:“这是在把他托付给我?”
应曦抠指甲,闷声道:“他不愿意靠近我,大概是我总也保护不好自己吧。”
“你很喜欢他?”珑夜问。
应曦吓了一跳:“啊?”
珑夜心说果然年纪尚小,一惊一乍的:“方才你一直朝他那处看。只差挂在他身上了吧?”
应曦叫起来:“那么明显啊?”
“你说他为何不肯接受我呢?”
珑夜把他甩在身后:“我哪知道。”
应曦锲而不舍:“你和他一起长大的吧?”
听过这么多对话,他猜出来的。
珑夜往池子里拋了块石头:“依我看来。你说的不无道理。”
应曦眼睛一亮:“此话怎讲?你也觉得他喜欢我?”
珑夜惊异于他的大胆言论,困惑道:“何来自信将这话挂在嘴边?”
应曦才反应过来似的,撑着头辩解:“我在嘴里多说几次,万一成真呢?就是不成,也亏不着。”
珑夜不出声了。这人比他想的还要乐天。
“我没见他那样过。往常即使发怒,云卿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秉着教傻子的心态,珑夜举起手臂,点了点手腕,划至指尖:“他请求我着手把他这处割开,在整片掌心蘸着他的血肉绘制符文。”
“用的混沌真火。如扔入热油烹炸煎炒,烧得焦裂,皮开肉绽。千刀万剐不过尔尔。”
“此乃抽魂之痛,他不曾犹豫,一声未吭,为你受住了。”
应曦听得仔细,听着听着眼中进了沙子似的。他搓了搓眼睛,说:“是我害他奔波了。”
“卿卿小时候便是这幅样子吗?”
压抑着,克制着,好像日日告诫自己摆出拒人千里的样子。
应曦在蚀骨洞见到的那份记忆里,少时的云卿眼瞳是极柔和的,分明没有现在沉重。
珑夜捕捉到怪处:“卿卿?”
应曦脸隐隐发烫。
好在珑夜没有探听的意思,陷入短暂的沉思后,道:“他从小就这样惹人厌。”
“我和他,算同窗,或是兄弟。”珑夜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弯嘴角,“不过关系烂到家了。”
“我讨厌他,时至今日也合不来。”
“凡事都憋在心里,表面一丁点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也不爱说话,很惹人烦。我原先总想揍他一顿。”
“父神的事,是场劫难。”珑夜深吸一口气,“我既从中作梗了,没必要假惺惺说些无用的。”
珑夜多说了几句,清清嗓子,看似不经意道:“……劳你多担待了。”
——
回屋的时候,天色深重,云卿没有在坠子里,而是在那儿等应曦。
应曦溜到他身边坐好,问:“怎么啦?”
云卿斟酌道:“坠子里,有仙气。”
应曦点头:“嗯,我知道。”
云卿肩披溶溶月华,蹙了蹙眉:“当真要去?”
“要去。”应曦目光炯炯不移:“卿卿在担心我?”
云卿忽略问话,把小花放到他手心:“那带上坠子,随身揣着就好。”
应曦心想他本就一直带着这枚坠子,卿卿莫非糊涂了,思绪万千,又冒了个点子。
他扑在桌上耍赖:“可我没有耳洞啊。”
云卿不为所动:“无需。”
下一刻,他狡黠得像只狐狸,托着脸咧嘴:“卿卿给我戳一个吧,我想戴上这枚耳坠,日夜佩着,那样你随时都可以救我了。”
许是他说得有道理。云卿有点动摇,看了他半天,道:“可能会痛。”
应曦扬着脸挨过去:“不怕。”
于是冰凉指尖攀上应曦的耳垂。瞬息之间,如同被蚂蚁啃噬一口,耳垂登时红肿起来。
“僭越了。”
云卿俯身揽过他的肩,在他耳垂落下一个温热的,湿濡的,浅尝辄止的吻。
气息拂过脸颊,留下混着冷意的桂香,就像云卿傲然立于皑皑山岭,在他的呼唤里回眸,乌发覆雪,茫茫天下只余他。
这是一个吻吗?
应曦登时断了弦,直到云卿坐了回去,也没有缓过神来。
眼里是扑扇的长睫,印在耳垂,驱散发热的湿痕。
他十八年来喜欢过好多东西,拥有漂亮尾羽的鸟雀,鳞片闪闪的游鱼。想要的他都拥有了。
他第一回想要一个人。
人,仙,妖,魔,都无妨。
只要是云卿。
只要是他。
耳边是云卿清泠的嗓音:“花的汁液有少许恢复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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