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张中十指乱抓,一片巴掌大的殷红羽毛显形。依稀可见原本的金红,像是覆了层厚厚的血痂,染成了叫人不适的重色。
羽毛处处透着不祥之气,女人抖抖索索把它举起。
不等她施法,应曦头顶红芒一闪,一把短匕在此时疾疾飞出,‘噌’地没入女人右肩,将她狠狠钉在了地上。
炽羽自红雾中蹿出,迅捷如豹,欺身而上。他个子太小,手不够大,便用手肘扼住她的脖颈,膝盖一弯,把她压制在地。
他凤目凌厉,不顾女人尖啸刺耳,拔出麟趾就要插入她的心脏。
“住手!”
林子深处蓦然钻出个人来,连滚带爬,扑在炽羽脚下。
炽羽防不胜防,脚腕被抓个正着。鼓劲把来人踹到一边去。
发髻散乱的人捂住被踢到的胸口,悲怆嘶嚎:“收手吧姐姐!”
这声哀哀欲绝,叫人唏嘘,正是林冉。
他边哭边手脚并用爬至女人身边:“姐姐!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女人目眦尽裂,腐烂的皮肤簌簌剥落,留下可怖的肉糜,喉间挤出呜咽哭腔。
炽羽哪见过这场面,只压在女人身上不动弹,生怕她给跑了。
在恸哭声中,女人想起来,自己还是人的时候,是叫做林玉的。
父母去得早,剩下她与弟弟相依为命。弟弟从小体弱,终于在十二岁那年卧病在床,寸步难行。她背着弟弟走街串巷,找遍每一间医馆。那些人目光将她视如渣滓,任由她跪在雪中,苦苦哀求,竟还是一副药都不肯赊给她。
她没有钱。
幸而弟弟命大,熬过寒冬腊月,身体竟一天天转好,活蹦乱跳,与别家孩子无异。
他们可以迎接崭新的日子,再不必为药钱焦头烂额,不必一次次以头抢地,蛆虫般苟活。
兜兜转转又三年。
她努力挣着寥寥铜板,勉强糊口。十五岁的弟弟乖巧懂事,近些天常常不见人影,多方打听下,她才知道弟弟与镇子里游手好闲的孩子混在了一起。
她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弟弟倔强地答他知道,说他不曾学坏。
一夜无眠,她好像劝不回弟弟的心。是疏忽了管教吗?
那天……那天天光柔和,夕色橘红。炊烟袅袅,她做好饭,叫了好久,也叫不回不知去哪撒野的弟弟。
她自黄昏守到黑夜袭来。
路上撞见了村里的老婆婆,才知道那群孩子偷了惹不得的达官贵人的钱袋,有几个被护卫活活打死在路上。
少年人横尸街头,周遭尽是侮辱谩骂。后又被曝尸荒野。
她刨遍乱葬岗的坟头,挖出弟弟的尸体。
这才不是她弟弟。
弟弟怎会青肿得面目全非,口鼻凝血,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意气风发?怎会再也露不出冒着傻气的笑容?
她哭哑了嗓子,把弟弟用黄土妥帖掩埋。弟弟手中紧紧攥着什么尖锐的东西,差点划破她的手指。
她定睛一看,是一根簪子,嵌着一小粒价值不菲的红宝石。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她大张着嘴,呆跪在地,泪水又苦又涩。
她做过最勇敢的事,便是把削尖的树枝插进了胸口。
直到,那位脖颈上留有一圈疤痕的神仙大人降临,问她:你甘心吗?
她或许幸运,拾得神器凤凰羽,得以凭怪物之身独活。
可她的蠢弟弟永远回不来了。
女人猝然爆发全力,推开炽羽,抬手扇了林冉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林冉的脸登时红了一片。他捂着脸颊,并不还手,泣不成声。
林玉亦是泪流不止,眼眶中汹涌澎湃,流过满脸的伤口,浸湿了两鬓。
“姐姐别再害人了,你是被这羽毛蛊惑了啊!我们回家,好不好?”林冉抚上姐姐糜烂的脸,小心翼翼,害怕弄痛了她。
女人慢慢停下剧烈挣扎。
“还请神仙大人,让我们二人一同上路。”
林冉重重磕头,满头是血,面向的是应曦身侧。
应曦扭头,见梁岐突兀出现在树下,看不清神色。
炽羽皱紧了眉头,捏着麟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
梁岐轻唤一声:“雪羽。”
腕上戴着红镯的女子手握长刀现身炽羽一侧。她踢一脚自家呆里呆气的弟弟:“回去待着,不许看。”
雪羽面色平淡,大步上前,聚精会神高举起红刃。
应曦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面前星星点点的光晕,萤火似的,一眨一眨,溶于天边。
雪羽端立原地,用一块白绢细细拭去长刀上的血痕。
“他们离开这世上了?”
“嗯。”
应曦问:“林冉……是?”
“是只鬼魂,约摸是地府的家伙办事不力,让他逃了出来。”
应曦又问:“这女人好像被蛊惑了似的,只知道要杀人饮血,却忘了自己为何那样做。”
梁岐道:“凤凰羽本是神物,沾染血腥后却化作渴求杀戮与鲜血的邪物,不断诱惑她杀人。”
应曦目光古怪:“照你们这样说,神啊仙啊,包括留下的宝贝,就没一个好东西了,这六界是怎么安然无恙互不干扰的?就没想着讨伐一下你们?”
梁岐看应曦一眼:“不至于没一个好东西。”
他冷冷道:“年轻一辈大多数不怎么样而已。”
而后语含讥诮:“妖界魔界倒是无时无刻不想到人界大开杀戒,你以为是谁拦住的。”
应曦不明白他在在嘲笑神仙还是在嘲笑凡人。他说话常叫人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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