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岐抖着睫毛睁开眼,目中两点金红转瞬。
他瞬间暴起,双臂肌肉鼓胀,长刀横于身前,推开层叠巨浪。宛若深渊下涌动的岩浆,炽热滚烫。
孟寻心甚至懒得抬手。他站在原地,光壁便将冲击吸收殆尽,纹丝不动。
“你……”
他正要出言伤人,耳畔隐约淌过碎裂的声音。
孟寻心一挑眉,只见被触及的光壁外显出一道半人长的浅淡痕迹,不足以穿透壁垒,却也不容忽视。
浓郁腥味宛如春时红絮,自凌霄殿宽敞门外涌入。遥遥望去,听得兵刃敲击,战士怒吼,见到刀光剑影,横尸遍地。
孟寻心踱了几步,见这光景,平静如斯。
“你们倒有准备。”他唯恐天下不乱,抿嘴付之一笑,回头对云卿道:“朱琉伤了孤的人,孤正愁如何处置他,他便害死了那些神仙,平白赠孤一份礼。”
“孤岂能不收。”
云卿轻轻笑起来,唤他:“帝君。”
被肩头血浸湿的长发垂在胸前,他右半边脸已被黑气腐蚀,眼珠泛着紫。
他语调平缓清晰:“你有无数法子除掉我们这些碍眼的家伙,为何不呢。”
语罢,云卿对准梁岐留下的痕迹,振臂补了一丛火炎,铺天盖地,浇了壁垒一头。
光壁像是倒扣的钵,铜墙铁壁,严丝合缝,一切的攻击都显得微不足道。
梁岐与珑夜重回战局,三人与孟寻心缠斗在一起。
突然,一道强劲仙力从天而降,恍若破晓之光。
猝然闯入的人与以往形象不同,他不再是十来岁的模样,而是恢复为青年男子,身量颀长,眉心水滴湛蓝。
是扶影。
孟寻心空无一物的眼中,首次略过了诧异,稍纵即逝。
直刺心口的淡蓝光束不曾停顿,果决而坚定。趁孟寻心分神,借着铩羽刃破开的裂缝,倾山覆海般灌注力量,一鼓作气劈开壁垒。
顷刻分崩离析。
扶影不觉得这样一刺便可夺走孟寻心的命。他有千百种手段,必定能躲开。
可是没有。
为什么?
扶影浑身血液逆流,几乎要僵在半空。
光刃直射过去,一气呵成,穿透了那人胸膛,在他体内凝固为实体,伸出细小锋利的须,牢牢咬住血肉。
神仙是会流血的。如瀑如注,初初钻出伤口时还稀着,于是下一场红雨。
孟寻心唇边的笑容没有离开,他只是小小地皱了皱眉头,低头看着凿穿心脏的东西,把手覆盖上扶影的手,握紧了,一点一点,将它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扶影的寄魂之术,洁净得如同蓝色冰晶,不沾丝毫猩红。
扶影却泄了力气,颤抖着嘶吼道:“为什么不躲?!”
不对。
余下三人不约而同收了力量。
由云卿的角度望去,正好捕捉到方才孟寻心动作的停滞。
他不是不想躲,是躲不开。
孟寻心陡然抬手——
扶影眼眶鲜红,动弹不得。
冷光落下,却只是砍断了他的发冠。
扶影喘着粗气,咬牙对他怒目而视。
孟寻心笑着寻了处空旷位置,靠着柱子坐下,竟然一副休整做派。
珑夜全身发冷,灵台清明非常,强撑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父神有一对耳坠。”
“他身殒那日,我离开赠春殿前见他配上了一只。”
“你先我一步去房内见了他,我匆忙回去,撞见你和扶影神君才走不久。”
“想必你也看到了,他肉身虽化灰,衣物却留了下来。我翻遍了所有,那儿没有一只耳坠。”
云卿一怔。另一只耳坠被朱琉提前赠予了自己。
还剩的那只是?
他吃力地喘息着,伤口仍开裂着。他费力抬起头,见到满脸是血的珑夜。
少时与他针锋相对的老友,早已泪流满面,眼眶中冲出了淡粉的血水,狼狈冲刷着脏乱面庞。
坠子里存着朱琉自损一千得来的力量,在孟寻心进门时消融,悄无声息盘踞在他体内,伺机蛰伏,这么多年,候着他发力的这刻。
数百年来的太平,六界相安无事,孟寻心许久未动用过力量了。
这便是朱琉最后赠予的大礼。
孟寻心听完答案,‘扑哧’笑容更盛。
“好,不愧是他。”他说。
云卿像被抽干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捂住肩头伤口,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珑夜忙拉住他,把他撑起来。
扶影背对着他们,冷厉道:“他交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三人相互对视,无需多言,一齐向外飞去。
梁岐在半途停下脚步。
云卿回头看他。只见梁岐弯下腰,从地上一小滩血迹中拾起了什么,用丝帕细致裹起来,收进了怀里。
发现云卿停下,梁岐皱眉,低声催促:“快走!”
随着他们离去,大殿重归平静。
扶影蹲下来,在他的帝君身旁席地坐下。
他脑中混乱不已。尽管做决定时,已再三告诫自己,绝不后悔,绝不回头。可一切真的发生时,却期期艾艾,无法多思考一个字。
他和白胤待在孟寻心身边太久了。即使孟寻心动一动手指,他们都能猜到他的意思。
不知何时,扶影忽而发觉,其实白胤并不赞同孟寻心的做法,他只是不说。
这位共事多年的老友沉稳内敛到近乎冷酷无情。他无条件执行孟寻心下达的每个命令,从不多言。
他们一起割韭般收割着头颅,为失意之人送上裹着糖的砒霜。
自以为被天选中的凡人,都只是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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