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怎料他突然变脸，那箭头直直对准自己，若是射发即可当场穿胸。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用了极大的心神来按捺自己，强装镇定的开口。
“我是卿卿。”
顾峯冷睨眯眼，危险的气息既压抑又张狂，拉弓.弩的臂又用了三分力，弦崩的声音几乎都能听到。他道：“小爷正经起来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旁人装傻了。”
少女方才的一番话言辞缜密，对兵变内幕知之甚多，竟连构陷穆家军主帅和大启朝军政弊制的话都能冷静道出，又岂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以说出的话？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像是一根随时可裂的琴弦。烛火依旧摇曳肆意，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顾峯持弩，神情冷然，周遭气场强大逼沉。少女屏气敛息，额冒细汗，紧盯着那箭头只余惶恐。她一步步后退，直至撞上石门旁的岩壁，再也无路可逃时突然情绪激动，现愤怒癫狂之态，大声吼出。
“我从未伤害过你！”
顾峯却道：“我所杀无辜之人何止万千。”
少女眼中亮光一丝丝的寂灭，双手紧抓岩壁，骨节泛白，恐惧如藤蔓将她包裹。她动动嘴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慢慢的，她露出绝望神情，身体微颤颓然顺着岩壁滑坐在地上，阖上双眼蜷缩成一团，准备接受这即将到来的命运。
至死，她都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顾峯见她如此，便不再废话，用尽全力将那箭矢射出，眉宇间未曾有丝毫犹豫，杀伐决断可窥一斑。
一声‘嗖’响，箭头以极快的速度劈开空气，朝少女飞去！
少女咬唇，紧紧闭上眼睛，感受到箭风的那一刻，她甚至连颤抖都忘记了，大脑一瞬间停滞，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坠入无尽黑洞，再也呼吸不得。
“嘭！”
一声闷响，箭头插进石门，尾端发出窸窣震颤。
“哪里来的鼠辈，还不赶紧出来。”
顾峯垂下臂膀，盯着石门，突然开口像是对空气说话，着实有些诡异。
预期的疼痛没有来临，箭矢入墙的声音瞬间灌醒她的脑袋，猛然睁开眼时，那道箭弩就插在她眼前，还在微微震颤。她下意识后挪，眼睛睁的浑圆，冷汗湿透了后衫。
方才她差点儿命丧这玩意儿之下！
“你的帐，回头再慢慢跟你算。”顾峯冷瞥她一眼，不再追究。
少女虚摊在地，抬头看他一眼，不敢有恨意，藏在袖中的却手不自觉紧握，指甲扣进了肉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朔北王有孙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突然，石门后响起一道男子声音，紧接着一双黑色靴子从黑暗中显现。
顾峯镇定面对来人，回道：“魏大人好手段，着实让晚辈钦佩。”
魏子光从石门后缓缓走出，着一声宽博的灰色长袍衣衫，腰别旧书，头戴方而正的巾帽，身体微有些佝偻，胡须花白已是花甲年岁。这做派便如同邻家的夫子老先生一般，令人无端生出慈祥亲近的感觉。
“小姑娘快些起来吧，地上凉。”他走到少女面前伸出右手，模样慈蔼，目如阳春。
少女怯怯的看了这老人一眼，眼有犹豫，伸出手虚借着对方的力站起来。待站稳以后她急忙抽出，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到顾峯的身后。
“他要杀你，你却还要找他？”魏子光并未因她无理而生气，只慈眉善目的笑着问她，端是一个长者关心后辈的姿态。
少女躲在顾峯背后探出脑袋，受魏子光的提醒后退几步，与顾峯拉开距离，但始终没有跑开。
“魏大人逃命至此，还有闲心读书？”顾峯上前一步，瞥一眼他别在腰间的旧书，姿态是少年人该有的张狂肆意。
“人老了就总是喜欢看些书，年轻人也应该多看看，里面学问大着呢。”魏子光将腰间旧书抽出拿在手中，指了指他身后的少女，也道：“年轻人一路追老夫至此，还有闲心照顾小姑娘？”
顾峯斜了眼身后的少女，无奈摇头一笑，道：“没办法，若不时刻带着，只怕就要跑了。”
少女方才惊魂仍未定，听此话又添胆战。
魏子光却笑，叹一句鲜衣怒马自有时，仍是少年好，他年轻时亦是如此。
顾峯挑眉，讽道：“魏大人当年三元及第，披红白马，一日看尽平昌花，惹得多少士子文人羡煞，风光无限。这样的年少确实值得追忆。”他刻意停顿，又道：“然为官以后，竟沦为谄谀巧伪之徒，做尽谗慝贪冒之事，自以为纵横捭阖，实则祸乱朝纲。这样的过去也确实龌龊，值得人唾弃。”
这话说的极尽刻薄，连一分虚伪都没有，少女忍不住屏息。魏子光乃是祸国擅权之辈，多年来行事残忍狠辣，顾峯当真是太过肆无忌惮。
然魏子光反应出乎意料，他似乎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只道：“年轻人血气方刚，那就在这里多呆几日吧。”他指了指周围的军器，又道：“这些东西你应该也喜欢。”
顾峯皱眉，好笑道：“晚辈没听错吧，魏大人不杀我？”
魏子光摇摇头，眼神依旧平静慈祥，沉稳道：“需知杀人无用，说到底还是最蠢的法子。”
顾峯眯眼，直言反问：“魏大人老奸巨猾的本事着实令晚辈惊叹，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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