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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天在开车前往荣梓园的路途中，右眼皮一直在不住地跳动着。他眉峰微皱，想着廖旗口中的“叔公”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穷凶极恶还是慈眉善目？老态龙钟还是精神矍矍？
但当他真正见着时，只觉原先设计的种种形象都显得有些苍白。
廖明远在几位侍从的环绕下，安静地坐在大堂茶室中，手指一下下地在轮椅的扶手上敲击着。满头银丝梳在脑后，眼眸的颜色并不深，面上的皱纹像是岁月的装饰般，将他的面目雕刻得更为深邃。
如果一定要用某个词语来概括莫天天对他的第一印象，那莫天天会选择——
猎人。
一个经验老道的森林猎手。耐心，而平静。并不凶悍，却仍然让人不想靠近。
莫天天环视着空荡的餐馆，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好，莫天天。”廖明远率先打了声招呼，抬眼凝视着他：“今天终于能亲眼见到一面，感谢你抽出时间。”
莫天天沉默几秒，大方地走上前，握住他伸出的手：“不，要说感谢的是我才对。早就听说您是大忙人，上次在塞维利亚也很遗憾没能碰上……”
廖明远笑了两声，摇首道：“上次并非是我不想见你，而是我怕见了你，有人要生气。”
“噢？”莫天天挑了挑眉毛，也并未深究对方此话，只是故作轻松地扫了扫四周的空座位，问：“廖旗他没来？”
“许是有自己的事罢。”廖明远叹了口气，道：“我也管不了这些小辈们了。”
莫天天不置可否，坐在桌子旁，拿起菜单，笑道：“这里我来的多，不如今天就让我做主，来替廖老先生您点菜吧？”
话音未落，站在廖明远身旁的侍从忽弯下腰，在廖明远耳畔低语了两声。
他听后爽朗地笑了笑，重新对莫天天说道：“我擅自做主多请了位客人，你不介意吧？”
莫天天心中疑惑，刚想发问，却见餐厅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孙婧？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天天“腾”地一声站起来，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不知是否是光线的原因，莫天天觉得对方此刻远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甚至还颇显憔悴。
孙婧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答话，只是转身对廖明远微微鞠了一躬，道：“廖先生，来晚了，十分抱歉。”
廖明远有些冷漠地抬了抬手指，示意让她坐下。
孙婧依言，将提包放在椅子旁，坐在了莫天天对面。
莫天天愣愣地站在原地：“你们……认得？”
廖明远见他这模样，又沉沉地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实在羞愧。孙小姐是我一个下属的亲戚。他与旗儿当初是在我公司的一个聚会上认识的，我也万万想不到他会横刀夺爱，冒犯了你，实在抱歉。”
莫天天仍未说话。
廖明远继续道：“旗儿不懂事，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教育无方。今天我擅作主张，想替他跟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原谅他的莽撞。”
莫天天淡淡道：“这件事情，我早就看开。廖老先生竟对我这样一个外人如此挂心，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外人？你可不是我们廖家的外人。”廖明远叹道：“你是我们廖家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我们可早就群龙无首了。”
莫天天心道，这人果然也清楚十年前的那些事，抱起双臂：“可惜我完全不记得。”
他转头看向孙婧：“你难道早就知道我和廖家的干系？”
孙婧秀丽的脸庞上神色未变，只是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莫天天勾起嘴角：“原来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没逃出过你们廖家的天罗地网。”
廖明远波澜不惊地说：“何出此言？我们廖家一向知……”
莫天天打断他：“您可别说知恩图报。我对这四个字过敏。”
他又轻叹口气，说：“您也好，廖屿也罢，我无力也无意去揣摩您家族的纷纷扰扰。但至少，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不需要绕圈子。”
廖明远阖上眼，沉默片刻，忽道：“在你眼中，我的侄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的侄儿？啊，”莫天天反应过来：“您是指廖屿。”
廖明远颔首。
莫天天沉吟一番，才开口：“神秘。强大。——别扭。”他总结道：“但总的来说，我很喜欢他。”
“他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廖明远淡淡道。
莫天天耸耸肩：“每个人都是复杂的。”
“也危险很多。”廖明远说：“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戒备，我也明白你没有必要听取我的建议。但我还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给你一个忠告。”
他重新睁开双眼：“不要轻易地相信他。”
莫天天并未回答。
“观察，然后找到利用目标的方式。在剥夺完目标的价值之后，果断割舍。”廖明远道：“这就是我们廖家的生存方式。”
“像个猎人。”莫天天只是说。
廖明远颔首：“没错，像个猎人。”
莫天天陷入静默。
“我这腿，就是拜我这侄儿所赐。”廖明远语气冷静得近乎没有感情：“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有要同你抱怨的意思。愿赌服输，相反，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欣赏他。”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事。”莫天天吸了口气，说：“不过坦诚跟您说，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更倾向于无条件地信任您的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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