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过身把他往外推了推，不耐烦道：“消停会儿，别给我钻过来！”我们两个大男人睡一个被窝，离近了总觉得挤得慌，这床本来也不算大，他再凑过来我就得滚到床底下去了：“早知道你这么爱黏人，当初就应该让你打地铺。”
他一听果然缩了回去，看他那么巴巴地蜷着又有些可怜，无奈一伸手把他勾了过来，冲着他脑门来了一记爆栗：“满意了吧？别给我作妖，再折腾就把你踹到床下去。”
他埋着头点了点，我不用看都知道他在偷笑。
外面的雨一直下到三四点还没有停，我好不容易睡下，又被雨声吵得醒了过来。今年春天来得早，未到阳历三月，已是春雷阵阵，耀眼的银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劈下来，给阴暗的房间带来了些许亮光。
稻子还在睡，他睡着时和他醒着的时候一样安静，除却他黏我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又乖又静，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像一大块软塌塌的棉花糖。
小时候有一年冬天特别地冷，雨和霜一起下，石子大的冰雹砸在瓦片上，声音响得出奇，总让人忧心会不会把房子砸塌。我床边放了两盆炭，又加多了一床被子，才将将睡着。睡到半夜，炭火熄了，又被冻醒，想要去灶边加柴，那时稻子就抱着狗睡在灶边，因着这年冬天尤为寒冷，我妈怕狗被冻病，又给狗窝剪了两身破棉衣作垫子。狗的垫子就是他的被子，可这棉衣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里头的棉絮被压得又硬又薄，两身棉衣加上他原本的一块破毯，还没有我半张被子厚。
我去灶边取柴火时，正巧看见他挨着狗蜷着身子在抖，说是冷得发抖也不完全像，肩膀****的，倒更像是小孩子哭得太急太凶，一停下来就止不住地抖着肩膀抽噎。
我抽柴火的动静不小，他估计已经知道了我在他身边，却还是没有睁开眼。我取完了柴，凑近一看，发现他皲裂的脸上泛着水光，闭着的眼皮都肿了起来，显然是哭了很久。
我当时有些奇怪，我只在他刚进门时见到他哭过，小孩子挨了打骂难免会哭，但我外祖父不是个好心的人，他越哭就会被揍得越厉害，后来他学聪明了，挨了打也一声不吭，只静静地站着等我外祖父打完消气。可现在一没人打他二没人骂他，他哭什么？
我怀着好奇把他推醒，他一开始还装作睡着了不愿睁眼，我推了两三遍他才起来。他冬天手脚耳朵都会生满冻疮，我祖父给他剃头又会贪图省事一下子把他头发剃光，现在他光秃秃的头皮上贴着的两只红得发紫的耳朵就特别明显，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干站了好一会儿，才把柴往他怀里一塞，领着他回到了我床边。
他任劳任怨地给我生完火，又想缩回灶边，我一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进了被窝里。
他进了被窝反而哭得更凶，我也不知道他在哭个什么劲儿，也不想搭理他，裹紧被子自顾自地睡觉去了。还好我那时睡得沉，天塌下来了都能雷打不动继续睡，否则依照他那动静，不得给他一脚踢到床底下不可。
我想着这些往事，不知不觉又合上了眼，再次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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