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心中一动，站起身来：“云姐姐在这？”
她们搁下吃了一半的炙肉，往云亦真的包间去。
说书先生在大堂里口沫横飞，正绘声绘色的讲着孟出成年封侯后一次性纳了十个美妾入侯府的风流事。
云亦真的包间显然更大装潢也更精美，炭火烧得很旺，良夜一进门就觉热浪扑面。
云亦真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桌边，正嗑着瓜子，见她们来，笑道：“可不巧么，真是良夜。”
良夜见了礼：“云姐姐。”转而看着那男子迟疑道：“这位……”
云亦真扭脸冲那男子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跟良夜介绍道：“孩子他爹。”
那男子与云亦真年岁相当，长相身量倒是很出挑的，不过面无表情，神态冷漠，只在云亦真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笑了一下，那笑意也只持续一息，倏尔收住。
良夜有点意想不到，堆起灿烂笑脸：“云姐夫。”
男子又一次快速的笑了一下，冲良夜点点头。
良夜宽去外袍，云亦真招她坐在身边，半嗔半笑：“什么姐夫，又没成婚，就叫他淙越大哥好了。”
她们二人几天不见，聊了些闲话，过年的衣裳首饰什么的。
良夜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云姐姐，我想跟你打听一个地方。”
云亦真不经意道：“你问。”
良夜问道“无为崖在哪里呀？”
云亦真一怔，淙越亦微微皱眉。
良夜水滢滢的眼珠看着他俩滴溜溜打转，默然不语。
云亦真清了清嗓子，扬起下巴吩咐碧幽和石榴：“出去守着。”
屋里只剩他们三人，炭炉子里哔剥作响。云亦真柔声笑问：“良夜，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良夜坦然：“我想知道，无为崖究竟是什么地方，还有，安武侯、瑞草堂和姐姐的流烟阁三者之间，有某种联系，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
云亦真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来，淙越撑住她的腰跟着站起来。
良夜不明就里，也立起来，云亦真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淙越忙不迭拿起一件棉袄子裹住云亦真，侧身堵到风口上。
云亦真回头向良夜招手，良夜紧紧衣襟，走到窗前。
云亦真往外面看了一会儿，忽的一抬手：“你看那座院落。”
良夜极目望去，并没觉得她所指那座院落比其他的有什么特殊，便问：“怎么了？”
“那里住着一位高丽商人，自称遭逢变故流落异国，平日里只做些小本生意勉强维持生计，已经得了京兆尹的永久居留许可。”
“我们有一位姑娘，能说高丽话，那商人是她的恩客，不仅每每光顾流烟阁，还常把她召到家里去。”
“这商人其实是高丽间谍。”
良夜眉头一皱。
淙越合上了窗子。
云亦真低头慢慢揉搓着双手，淙越从她背后伸出手来，把云亦真的手暖在自己掌心里。淙越对云亦真无微不至，视良夜如无物，云亦真也司空见惯似的，大大方方毫不在意，很自然的靠在淙越怀里，对着良夜说话：“像这样不怀好意的异国细作，遍布四境，在帝都有逾百人，这还只是我们目前所探知的。”
良夜知道云亦真在说的是她好奇许久的大事，只是万没料到她会以眼前这种姿态讲出。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淙越，勉强跟住云亦真的思路：“我们？是指……”
不想是淙越开了口：“沉舟。”
云亦真续下去：“史事如大江奔腾，流转不息，有这样一个组织，就像沉舟潜于水底，放出数艘小船漂在水面上，常人看不到这些小船在水下牵系的绳索，只当是普通的药铺、妓院。其实瑞草堂和流烟阁都是沉舟的眼和手。”
“此外，上到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沉舟的人，每个人都像是沉舟放到江面上的浮标，静看江面千帆过尽，随波逐流却又在沉舟的控制下，一分一毫的影响改变着江流的走向。”
良夜若有所思：“……达官贵人，比如安武侯，贩夫走卒，好比城门守卫，是吗？”
云亦真点头：“差不多吧。太平盛世，我们各司其职安居乐业，流烟阁就只是妓院，瑞草堂也只是药铺。一旦时局动荡，流烟阁每日流动着数不清的各路消息，瑞草堂明里暗里拿捏着天下大半草药买卖，又手握数支大商队，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良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底一线流光微闪：“那么，沉舟是谁的沉舟，到底想做什么？”
云亦真正色：“沉舟不是一个人的沉舟，我们想要的只是天下太平，万民安定。”
良夜微微蹙眉，云亦真纤长素白的手从淙越双掌中挣出来，拉住了良夜的手，柔声道：“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空，沉舟所有由来、宗旨和目标，都好好收藏在无为崖上的天道馆里，无为崖是沉舟的中枢，上过无为崖的人，都会成为沉舟最得力最忠诚的战士，万死不辞，以殉大道。”
她转头看了看身后人，眼神中似乎有火光跳跃，分外明亮：“孟出，沈钧，方怀义，我，淙越，碧幽，都曾上过无为崖，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联系。”
良夜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决定不再往下究问，她轻轻的把手从云亦真手里收回来，低下头去。
三人一时对立无言。
良夜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慢慢道：“我不懂，这样的一个组织，必定不为朝廷所容吧？你们最初又为何要冒着风险去上无为崖？”
云亦真几乎是粲然的笑了：“当然不为朝廷所容，可我们当初，也都是世所不容之人啊。”
良夜一愣，难以置信都写在脸上。淙越低笑一声：“你个养尊处优的小丫头，还没睁眼看过这世道，你怎会知就算是太平盛世，每天都有多少人走投无路？“
养尊处优的小丫头久未答话，开口便是道别。云亦真微笑着点头，随口叮嘱：“天冷路滑，吩咐车夫路上小心。
良夜披上外袍，行至门口，突然回头问了一句：“盛世沉潜，逢乱而出。那么依沉舟所见，如今是平是乱呢？”
云亦真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西北战火燃起数月，中原大地上各路势力的前沿哨探都在踊跃活动，朝中无储，皇族重臣各怀鬼胎，当今时局不可谓安定。”
※※※※※※※※※※※※※※※※※※※※
……（没有脸说话）
喜欢浮生明月请大家收藏：(m.bxwx.co)浮生明月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