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崇宁二十五年的九月是个很长的深秋。
这一月,平帝在病榻上残喘挣扎,帝姬在宫中无奈备嫁,城外五营巡捕频繁换防,上林苑里落下最后一朵芙蓉。
这是人们看到的,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静待时机,蛰伏在秋日瑟瑟冷寂的水面下。
时日不为人意所移,无论是盼或不盼,帝京,都在这样风雨欲来的时节迎来了永宁帝姬的大婚。
这是九月廿二,辰时。
沈青端坐在铜镜前,镜中朦朦胧胧见她发髻高挽,翩若惊鸿。凤凰锦,鸳鸯石,赤金合抱,白玉做底,世间诸般稀世珍宝,不及美人一分颜色。站在身后的年逾花甲的老仁王妃从侍女手中托盘里取了双凤衔珠金步摇,似是怕惊扰佳人一般,小心翼翼地簪上沈青发髻,眯着眼笑道:“公主样貌生的俊,这凤冠霞帔扮起来,就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叫我这老婆子都看呆了。”
沈青低头露出个笑,像是不经打趣一般微红了面颊,一旁的侍女下人都笑着凑趣,一水的吉利话层出不穷。
系统趁着这短时间没什么大事,划水去休眠升级自己了,这边刚一回来,就见沈青一身嫁衣,惊道:“不会吧?你真要嫁给你表哥了?我知道他长得好,但这是近亲结合啊!”
“我以为你升级以后会更智能一点的,这是重点吗?”
“那重来一次,你真要嫁给温仲云了?”
沈青挑了挑眉,闭上眼睛由着别人为自己贴上花钿:“我敢打赌,今天的帝京,也就只有我最认真最积极的参与结婚了。”
窗外天边一抹孤云,堪堪遮住骄阳。
紫宸殿内,平帝勉强撑着坐了起来,正由小太监服侍着更衣,也许是因为今日爱女出阁,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不想前些日子那般面色灰败,只是跟前伺候的人都明白,平帝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罢了。
江流站在一旁随侍,自平帝倒了以后,江流日日需到殿内面秉政事,今日也不例外。
平帝换好了龙袍,瞧着有几分之前的精神,他自己也起了兴致,看着天色尚早,还没到永宁过来拜的时辰,就转头对江流说道“你过来,陪朕下一盘棋吧。”
江流闻言应道“是。”
有内侍连忙取了棋盘过来,平帝坐下来执先手,又拈了枚棋子唏嘘道“这方岫玉棋子还是那年仁王自南疆带回来献给朕的,一晃这么多年,皇兄也已然不在了。”
江流跟着下了一步,没有接平帝后半句,微笑着应道“白子剔透如芽,黑子乌黑通碧,触手温润,着盘声铿,确实不是凡品。”
两人专心对弈,因着平帝精神不济,落子之间常有疏漏,江流每每着意迂回,拉回棋路,倒也算下出了几分意趣。
正当棋局渐入佳境,殿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陛下,急报!三皇子联合九门提督卫饶调动城外戍卫营六千余人,向城南安丰门前来了!”
咚!
桌上灯烛震落,平帝捂着胸口,怒目几近脱眶,咬着牙憋出句“混...混账!”
“江流,你,你去传昌平候和施...”一语未毕,平帝已是气急攻心,逆血上涌,闭着眼轰然倒在座上。
一殿的内侍太医顿时炸了锅,乱哄哄扶了平帝抬到榻上,江流在这样的乱境下岿然不动,复又拾起一枚棋子。
啪
落子,白子势成。
他笑起来:“臣,遵旨。”
*
这是九月廿二,巳时。
城外,六千人马行至安丰门外,三皇子高居马上,一扫被废后的低迷颓势,此时十分昂然,身边是同样骑在马上的卫饶。
“殿下,今日公主大婚,城内防卫松懈,施学义的长缨军此时在城外南营换防,昌平候的虎威军更是远在秋山演武,此时城中不过两千禁军和一干锦衣卫罢了。”
三皇子闻言得意一笑,盯着城门道:“真是天助我也,父皇,你可休怪儿臣啊,儿臣也是被您逼得无计可施了。”
卫饶也跟着一笑,一挥长-枪:“儿郎们!陛下为奸人所困,破了这城门,清君侧!”
这尊荣华贵的帝京,此时城外,风雨飘摇。
城内。
平帝气息奄奄的躺在龙塌上,太医们跪了一殿,彼此凑在一起交谈半晌,派出了个老的颤巍巍的院首,一句话憋了几次,对着江流说:“陛下...急怒攻心,恐...不太好,还请厂臣宣内阁众臣老进宫吧。”
江流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串珠,闻言手里动作一停,抬头问道,语气奇异:“陛下情况不好?”
“是....”
“意思是陛下撑不住了?”
尽管事实如此,听闻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老院首还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流已站了起来。
“来人,陛下情况危急,为防奸恶趁此作乱,围住紫宸殿。”
殿外候着的锦衣卫闻言立即应道:“是!”
江流又转眼看向太医,淡淡道:“这殿中人员冗杂,空气污浊,陛下如何能好,所有人一律出去,到殿外等候。”
这等指鹿为马的话说得殿内所有人都心中一冷,心中都明知江流如今已是放开了手脚,恐怕此次要命丧于此了。
言毕已有锦衣卫上前押着太医侍女往殿外赶去,江流负手姿态闲适地站在原地,在这世间最尊贵之地,在袅袅龙涎香烟气里,他背影如同一树落了雪的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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