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梓耀记得前世的魏菘蓝，当得是名满万京城的清俊公子，才华天赐。跟着魏丰诚回京述职的半个月里，年梓耀时常沿着金弥河与吴铭知笑谈些奇闻轶事，吴铭知挂在嘴边碎碎念魏菘蓝此人——柳家小姐逃家只为了看他一眼，上元节花灯随便拦一朵上书诗句半数都是关于魏菘蓝的藏头诗。可怜他堂堂吏部公子长得也不多寒碜，为何就没有美女投怀送抱呢？
年梓耀偏头透过影绰人群暼了魏菘蓝一眼，那人五官精致，由于腰腿有疾不能久站，时常闷在屋子里所以皮肤格外苍白，唇色淡粉，稍稍抿起缓和了面庞的曲线，唇角上挑，平白多了三分情意。若是给魏菘蓝的容貌气质打个分，年梓耀在心里画了个九，他抬起的脚收了回来，若是此刻贸然上去搭话，定会留下一心逐利的印象。心思百转千回，年梓耀看向王策昆那一桌，那桌有两个空位，齐宿和林奕不知去哪儿里了。
他咂摸咂摸口中的栗子糕，觉得有些噎，便抬手从排列在长桌中央的青瓷酒杯中抽了一只仰头饮尽。吴铭知拍拍他的背调笑道：“你这不喜甜的毛病越来越重了。”
听到好友的调侃，年梓耀无奈的说：“汤汤水水的还好，若是桂花糕栗子糕，确实是吃不下的。”
“你小时候还喜欢桂花糕梨花糕的。”吴铭知记得年夫人亲手做的梨花糕，又想到年府前院种的两棵梨树，显然年梓耀也想到了，他清亮的眸子黯淡下来，抬手拂了下衣角，显然不愿再多谈这些个琐事。
“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还是？”吴铭知扫视全场，由于太子还未离开，多数世家公子都留在一楼大厅，一些文人墨客扶着楼梯上到二楼或三楼观赏金弥河风景。
“王公子可闲着呢。”年梓耀视线投射到王策昆那一桌，王策昆心有灵犀般转头，两人目光相接，年梓耀举起酒杯，牵起唇角勾出浅笑的弧度。
王策昆眯了眯眼睛，并不落了年梓耀面子，仰头饮尽。
年梓耀高兴的迈步到王策昆的桌子前坐下：“王公子，一人坐着可寂寞？”
“年公子不是来‘打扰’我了吗？”王策昆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与年梓耀坐在一起，更是言语恣意，兴致勃勃，他殷勤的替年梓耀沏茶，“今日可得聊个尽兴。”
看王策昆打算与他畅谈三天三夜的架势，年梓耀隐约有点胃疼，他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次杨柳会我身负太子重托，待会后咱们去雅风庭聊个够。”
王策昆动作微顿，他放下茶壶，眉梢压低似乎十分失望的样子，吴铭知忙开口：“听闻令兄月前回万京了？”
“兄长回来小住了五日，又准备车马离开了。”对于王策维的常年不着家，王策昆已然习惯，既然兄长在外过的不错，他也就不持反对意见。再说王尚书从未阻止过王策维，就算有些闲言碎语，也不敢传到他的耳朵里。
“王公子上次说，愿仗剑驰骋江南边境为我启国开疆扩土？”年梓耀挑了个王策昆感兴趣的话题。
“年公子上次不是还说，单枪匹马冲进庆国大营杀个来回吗？”王策昆捻了个话头来堵他。
年梓耀笑着摆手：“酒后笑谈，不作数的。”
“拳拳报国之心得作数，年公子既然打算去西北要塞，必然要找镇远将军啊。”王策昆皱眉，替好友担心。宏威将军纪勐与王尚书交好，王策昆想跟着宏威将军必然很简单，年尚书和镇远将军素来无交集，如何搭上线成了一个技术活，“年公子作何打算呢？”
“前阵子上万宝坊，收了一支二百年的白首乌，过几日给魏将军送去。”年梓耀轻描淡写地笑，氤氲而上的热气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庞，茶香萦绕在两人鼻尖，“这茶再泡就要苦了。”他拿起茶杯，翠绿细长的茶叶在滚水中上下翻滚，轻抿一口，“清香怡人。”
“明前乌龙。”王策昆笑得得意，“只分到了五两，精贵着呢。”
“可惜，这样的好茶送我嘴里糟蹋了。”年梓耀笑叹，“瞧我，不喜琴棋画，书还读得不求甚解，跟高雅挨不着半分边。”
“得，你年大公子就别妄自菲薄了。文武并举，皇家藏书被你翻了个遍，陛下每每提起你都要夸赞一遍你的书法。”王策昆不雅观地白了年梓耀一眼，“除了对诗唱词，其他的皆有涉猎。不过你对的那句诗也是绝了。”王策昆死死抿唇，依旧没有憋住笑意，“人无信不立……”
“行了行了。”年梓耀忙打断王策昆的话，他半掩住脸庞，“你不嫌丢人我嫌。”
“年公子还知道丢人这俩字怎么写？”王策昆笑他，接着念下去，“人无信不立，邻有钱难借。①”
“噗……”吴铭知勉强把茶水咽下去，又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他看着年梓耀渐渐黑下去的脸笑得欢畅，“年公子，年少爷，你这才是才华曜日气势贯虹啊！”
“……”年梓耀不仅知道王策昆痴迷兵书战略，更知道王策昆的记性格外好，一般人还真没王策昆记得清，特别是有关于他的丢脸事，他把茶杯轻轻磕在木桌上，“王公子，你这是生生逼我拉你投河啊。”
“年公子息怒。”王策昆哪有半分谢罪的诚恳，他暼了一眼会场，“瞧，太子殿下来了。”
年梓耀顺着王策昆的目光看去，唇角弧度勾勒的更加明晰：“殿下。”
“嗯，青延聊得可还开心？”太子抬手让吴铭知和王策昆平身坐下，自己挨着年梓耀落座，侧过脸黝黑的瞳仁专注地看着伴读。
“开心，开心。”年梓耀略带深意地瞟了王策昆一眼，转开了话题，“殿下尝尝这明前乌龙。”
太子就着年梓耀的杯子喝了一口，亲密的动作引得吴铭知神色略微妙，太子殿下恍若不知地评价：“茶芽肥硕，色泽翠绿，新鲜自然。”忽而皱眉，对年梓耀额外吩咐，“你胃不好，少喝些。”
“遵命。”年梓耀柔和了眉眼，太子提议：“不如去楼上赏景？”
午时的金弥河，水波粼粼，晴天时阳光普照河面，如漂浮着碎金片片，格外壮阔，王策昆点头：“随殿下意思。”
吴铭知年梓耀亦无异议。
注释：①原对：人无信不立，天有日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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