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灰白的天空像一块肮脏的旧桌布，暗淡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挂着。江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听老袁讲前几天的物理测验卷子，偶尔望一眼外面阴沉的天。
三月初暖气已经停了，但是来了倒春寒，整个教室的学生脸上都没什么血色，江源的同桌许科小幅度地抖腿，跟他抱怨：“冻死了。”
这么冷，也不知道奶奶今天穿够衣服了没。他正发着呆，突然被老袁拍讲桌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个二个的给我打起精神来！”袁康恨铁不成钢地说：“都开学一个月了还当在过年啊！都高二下学期了，已经开始一轮复习了，还不当回事！你们去看看现在高三的，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用！现在还不抓紧，我告诉你，明年这个时候你哭着找我说老袁救救我的物理，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你：‘活该’！”
老袁发怒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同学们纷纷坐直身子，把笔从右手换到左手，又换回右手，低头在题干上划一条横线，仿佛在认真思索。
袁康对于自己的淫威很满意，他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皮肤白皙、眼睛黑亮的女孩身上：“下一题，我们让这——这位同学来讲。”
班级里响起了一阵骚动，仿佛早晨的湖面上突然蒸腾的雾气。
许科拿自动铅笔戳了一下江源的胳膊，冲他挤眉弄眼地笑。
江源把胳膊收了一下，小声骂道：“神经病。”
那是道简单的力学选择题，一个被固定在墙上的弹簧，经典模式。
任梦雪说：“选A。”
“我知道选A，”老袁对理科实验班仅有的十几个女生是很温柔的，尤其是这个新转来的漂亮姑娘，他尽量柔和地问：“关键是为什么选A？”
“嗯……”任梦雪沉吟了一会，她抿着唇，右手将掉落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抬起头，对袁康说：“老师，我不会，这题我是蒙的。”她的耳尖红了。
许科怜香惜玉地叹息了一声，又别有深意地看了江源一眼。
任梦雪为了江源拼死拼活地考进实验班的传言现在是全年级的谈资。江源因为一副好看的皮囊，在学校的关注度本就很高，再加上这种八卦，现在连老师都会拿他开玩笑了。尽管他自己非常厌恶这种指指点点，但实在管不了别人的嘴。
任梦雪仍旧一脸坦然地望着老袁。袁康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也不惊讶，随口道：“那你找个同学帮你。”
刚才还压抑着的议论一下就喧嚣起来。大家都齐刷刷地望着江源，各式各样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江源觉得自己就像放大镜下的蚂蚁，马上就要被烧死了。
跟江源关系比较好的体育委员说：“让江源帮忙啊老袁！”
“哦？”老袁狡猾地一笑，对江源道：“那就让我的课代表来帮一下这位同学咯？”
江源是物理课代表，老袁发话了，且被这些热切而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尽管芒刺在背，他还是无奈地站了起来，把题目简单讲了一遍。
“嗯，说得好。大家明白了吗？”老袁隔空指了一下任梦雪：“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江源的位置在后方，他看了一眼任梦雪，对方的脊背挺得很直。他有些恍惚。这个女生喜欢自己吗？喜欢自己什么？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还会喜欢吗？
任梦雪报了自己的名字，老袁重复了一遍，问：“任梦雪，你现在会了吗？”
任梦雪点点头，老袁说：“那你可要好好谢谢江源啊。”
全班都在起哄，口哨声、嘘声，许科在江源耳边“啧啧啧”。任梦雪转过身，轻轻向江源点了点头。她白皙的脸庞中透着粉色，江源冲她牵了牵嘴角。
下课以后，许科把水杯推到江源面前：“快快快，今天该你打水。”江源拿了两人的杯子，走出教室接水。
饮水处在走廊拐角，江源和迎面而来的几个熟人打过招呼，突然有个甜美的女声叫他的名字。江源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见拿着水杯的任梦雪。对方紧走几步跟上他，两人并排往前走。任梦雪说：“今天谢谢你啊。”
江源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笑了笑：“太客气了。”
“我以后能问你物理吗？”任梦雪不好意思地说：“我能考进你们班全凭语文英语好，我物理太差了。”
两人已经走到饮水机前，江源把许科的杯子装满水，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任梦雪脸上露出喜色，她打好水，站在一旁等江源装满另一个杯子。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话可说，快走到高二三班的教室时，任梦雪突然又小声说：“谢谢你啊。”
“真的，”江源看她一眼：“太客气了。”
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学看见他们一起打水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阵笑闹。江源没理他们，快速地回到座位做起作业。
放学铃声一响江源就要走，许科拽住他：“等等我呀，我今天也没骑车。”
“你快点。”
两人一起朝校门口的公交站走去，许科问：“任梦雪那么漂亮，还有才，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你怎么这么八卦，”江源说：“你要喜欢就去追呗。”
“切，我喜欢的是余文欣好吗。”许科依旧执着于思索江源为什么不喜欢任梦雪，随口问道：“她你都看不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哎我说，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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