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临走前,本想找找有没有幸免于难的莲蓬,结果放眼望去荷田里枯的枯、烂的烂,比野草荒芜还要不如。
他心想:等这段风波过去了,再重新种吧。
没了莲子,江一在山道上采了一堆野果替代,一路挑挑练练着走,走到一个地方时,他突然停住了。
这几天大雪也渐停了,气候回暖一些,如今还看得到薄薄一层夕阳,悬垂在天边,似一条落了灰的锦缎,冰冰凉凉的。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和江九琊踩着黄昏上山回派,多好的时候啊,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
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江九琊说秘境的事,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但又不能不问。只能先趁着江九琊还没醒来,再多照顾一会儿。
结果当他来到雪舍时,打开门,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些许凌乱的被子。
江一把果子放在桌上,摸了摸床铺。里面一片冰凉,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蹙了蹙眉,走出雪舍,在庭院外发现了被脚碾过的梨花瓣。他顺着小径向树林里走,最后在后山的水庭边看见了独自一人的江九琊。
山泉涓涓,梨花潺潺。
江九琊抱着小梨花坐在树下发呆。
江一捞开一枝头的花簇,出现在他眼前,他才抬起头,愣愣地唤了一声:“师尊。”
江一牵了牵嘴角,在他旁边坐下:“怎么啦,伤好完了吗,这么急着就往外面走?”
他却没注意到被他靠近的那一刻,江九琊的身形一僵,面色有些不自然。
默了一会儿,江九琊忽的问了一句:“您……觉得我错了吗?”
“当然错了。”江一想也不想,直接道:“伤没好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这是你一错;跑到外面来还不披件衣服,这是二错;跑哪里不好偏偏跑到这么潮湿的地方来,错上加错,简直罪不可恕,你给我把手拿出来。”
江九琊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是说这个……”
江一挑眉看他:“拿不拿?”
“……”
江九琊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江一哼了一句“这还差不多”,随后并起两根指头在他手心重重打了三下。
三下打得既清脆又响亮,实则一点也不痛,落到手心只有麻麻酥酥的感觉。
江一罚人全靠打,其中江九琊独占此刑。
“知错了?”
“知错了。”
江一站起身,拉着江九琊地手想把他牵起来:“知错了就赶紧跟我回去。”
没想到江九琊还是纹丝不动,静静坐在原地,任江一怎么使劲也不起身。
“你还学会耍小性子了?”江一给气笑了:“你给我起来。”
江九琊:“……师尊。”
江一:“起不起?”
江九琊抿唇,干脆地拒绝了:“我不。”
饶是江一此时也有些生气了:“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赶紧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江九琊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大声喊道:“你叫我回哪里去,我根本无处可回!”
江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整懵了,迟疑地唤了一声:“江九琊?”
江九琊喊完这一句后整个人都在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垂着头,碎发掩住了脸上的表情,叫江一看不清楚。
良久,他情绪才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哑声开口问:“师尊……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江一蹙眉:“知道什么?”
“知道我的身世,”江九琊顿了顿,艰难地接出下一句话:“……知道我是逆龙鳞这件事。”
此话一出,江一顿时沉默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见状江九琊闭上了眼睛。
果然如此。
·
十二年前,海墟。
江九琊蹲在地牢的深处,浑浑噩噩中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纷乱的声音。
“……外面……闯进了……赶紧派人……”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支援……”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再等他反应过来时,铁栏外已经是一片死寂。
江九琊眨了眨眼,拖着一双断腿朝门口爬去,系在他四肢以及脖颈的锁链哐啷摇晃,他抓着铁栏杆看着空荡荡的回廊,眼睛微微明亮。
原本看守着他的狼魔全都不见了,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他回忆起平时偷看的那些魔族使用魔气的方法,想利用体内的魔气尝试侵蚀掉身上的锁链,但他刚一生出这个念头,锁链就变得通红炙热,烙烧起他的皮肤。
江九琊失声惨叫一声,又怕把狼魔引回来,连忙咬住嘴唇止住尖叫的欲望。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操纵魔气将锁链一根根腐蚀掉,期间皮肉烧焦的呲呲声就没停过。
当最后一根锁链断裂时,他的脖子和四肢烧烂了一层皮肉,血淋淋地露在外面。
脱离束缚的江九琊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失了锁链的抑制,魔气从他灵海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快速修复起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当他双腿的知觉逐渐恢复时,他立刻操纵魔气锈蚀掉了地牢的铁栏,快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地牢外跑,因为长年没有走过路,两条腿近乎畸形,每跑两步就要跌一跤,无数次扭到脚踝。
他连直立行走都没机会学,现在却一定要跑起来。
他不停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喊:
跑起来。
赶快。
离开这里。
江九琊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他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湿漉漉的恶心。不知道是被摔成狗啃泥造成的一脸血,还是他自己哭得一脸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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