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景倒是毫无违和感。
沈逸坐在阔别数年的老位置，失神望向窗外。
他现在是在高中时代常去的咖啡馆二楼，外面是“冷清却热闹”的学士街，斜对面就是高中母校。
从哨兵与向导的异世界脱离，穿越回了高中时代吗？
还是说，现在，只是他的梦？
毕竟这一幕何其熟悉，像极了他和徐怀曦分手那天，也不是未曾于浅眠的夜里闯进他的梦境。
以致于再身临其境时，奇妙地产生了“N刷副本”的熟练感，心态异样平和。
分手那天也如此刻乌云压城。分明是下午三点多，天色已经有了傍晚的阴暗。
沈逸依稀能从窗户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容貌，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洋溢着少年的蓬勃朝气，又隐隐带着向成年人看齐的沉稳。总体而言，暂且不像后来的他那样冷峻严肃，却也比不上“向导沈逸”阳光爽朗。
低头看双手，各处的茧还很新鲜，是他打篮球、拉提琴、写字留下的，不像数年后，它们逐渐淡去，几欲消失。
穿的这身衣服也和那天对得上。
沈逸打量自己一番，又把视线投向窗外。
今天是除夕。
寒假里，这条坐拥本省重本大学新校区、本市两所重点高中的学士大街，敛起往日的繁华喧嚣，展现无声的热闹，张灯结彩、霓虹闪烁、年味洋溢，却少有行人车流。
作为主要活动和消费人群的学生各回各家，带走了人烟气，也带走了不少店家顽强营业的欲望，以致于沈逸坐在音乐低低流淌的老地方，莫名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余光里晃入一道奶金色的身影，地毯吞噬了脚步声，沈逸如梦初醒，偏头看去。
迎面走来两人，店员捧着菜单引领在前侧，徐怀曦稳步随后。
她裹在斗篷式的奶金色毛呢大衣里，随着干脆、坚定的步伐，垂坠衣摆荡起微弧，里面米白色的毛呢裙摆时隐时现，整个人的气场犹如女王御驾亲征。
他记得她喜欢穿带跟的鞋子，比如她脚下这双低跟短靴。
她曾说，高跟鞋使她走路带风，配上乱世巨星的BGM，学士街上最靓的崽，舍她与谁？
……等等，之前想起徐怀曦，为什么主要忆起她“大方体贴、善解人意”的一面呢？徐怀曦当年，分明集有趣的灵魂与美丽的皮囊于一体来着……
他凝眉静思的时候，徐怀曦已由店员招呼落座、点好单，把三只大号手提袋摆上桌面。
她轻缓地推来纸袋，沈逸才意识到，记忆里的他，才没有像刚刚那样走神，而是起身迎上去，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也帮她拉开了座椅。
他是怎么了？
因为情景再现的次数太多，麻木得像局外人了吗？
但现在没空让他继续多想，哪怕他不按“真实历史”走流程，徐怀曦也像手握变通版剧本的敬业演员般，开口打破了咖啡馆音乐低吟的舒缓氛围：“这些是你送的礼物。”
沈逸无话可说，视线扫过袋子，心情复杂。
分手退还礼物，事发当天，他不知道这背后的惯例含义是什么。
但那么多年过去，回首再理解，她的意思想必是——算清这笔旧账，你我今后互不相干。
这些年来，那拨不通的熟悉号码、加不回的社交账号、没有回音的跨国信件……已经充分让他领教了其中含义。
徐怀曦，何其骄傲的天之骄子，把分手做到这份上，实属情理之中。
可他倒也没想非得走到这一步。
他所谓的分手，与其说是感情走到尽头，不如说是暂停一项错误时间里发生的并不错误的事情。
他知道两人各有抱负，即便今日相交，今后一段时间也注定变成两条平行线。
与其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勉力维持跨时区的跨国恋，在落差巨大的前后对比下，被“异地恋”附带的辛苦、委屈、焦虑、猜忌……系列负面状态消耗昔日近距离恋爱培养起来的感情，倒不如暂停一下，待二人羽翼渐丰，再用成年人的方式考虑此事。
当年分手，错就错在他不该草率地用短信先简明表达了“分手”讯息，而不是先约她出来，在面对面而坐的前提下，循序渐进地与她商量、讨论出一个不伤害双方的“办法”。
是，时间已经帮他补习了“情商课”，他也知道过去自己处事不够妥当；可时光打磨了他，也磨损了十六七岁最真挚的那份感情，在他寻求复合的道路上催生丛丛荆棘。
咖啡馆的英文歌一曲唱罢又来一曲，当《Yesterday Once More》的前奏响起，年代感配上歌词，让沈逸忍不住别开脸，看向窗外。
外面又开始下雨，树冠凌乱，雨线狂舞，斜飘过檐，砸在玻璃窗上，碎成点点水痕。
沈逸：“……”
背景音乐和自然环境有必要这么紧跟现场氛围吗？
沉默间，徐怀曦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问他要解释，也没流露情绪波动，反而显得他这个提分手的人，如坐针毡的心态很滑稽。
“如果我们一起留在国内……”
更滑稽的事情发生了，一句绝对不可能的话语擅自冲出他的喉咙。
徐怀曦微微一愣，目光流转在他脸上，探究意味毫不掩饰。
或许判断出他并不是开玩笑，她忽而失笑：“唔，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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