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音箱里传出的交响乐换了五六首，听在夏安耳朵里毫无区别，只觉得这首歌漫长得要把他弄崩溃了。
其实哪里关音乐什么事？是他自己心慌意乱，坐如针毡。
方才突兀终结的欢声笑语似乎还残存着一缕魂魄，在车厢里流连不去，让夏安既尴尬又懊悔。
陆恒百专心开车——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他没有责怪夏安，也顾不上，因为此刻脑子里塞满了宁琅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不愿回想，却总是伺机钻入脑海的残忍说辞。
陆恒百，你先冷静一段时间，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是自闭太久了，而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才错把友情当爱情。
是这样吗？陆恒百自问，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这不是真的喜欢？难道他们比我还了解自己吗？
“陆总，”有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您……要不您在前面小吃街把我放下来吧。”
陆恒百回过神，看到夏安像一只受了惊吓就缩回角落的兔子，警惕地竖着两只耳朵，刚才两人还谈笑风生，这会他又逃远了，还用回了尊称。
陆恒百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抱歉。
“还没到云锦家园吧。”他说。
“很近了，我走回去就可以了，”夏安望着那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小吃街，肚子配合地“咕咕”两声，红着脸说，“我想吃夜宵。”
在陆恒百看来，晚上十一点还吃夜宵，实在太不健康了。他减了速，将车停在天南步行街入口的马路边上。
“今天真是麻烦陆总了，”夏安解开安全带，局促地说，“谢谢您。”
陆恒百看着他，在夏安要钻出汽车的时候，他问：“这能停车吗？”
“啊？”夏安想了想，“应该能吧。”
陆恒百点点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跨了出去。
什么意思？夏安迷糊了。
陆恒百：“我也去吃点。”
他平时经常路过这条步行街，但从没进去逛过。夏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脑袋里像发生了爆炸，本来只有“我要吃碗重庆小面”这个单纯的想法，忽然间溢满了成百上千个念头。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陆恒百盯着不远处一桶翻倒的垃圾，眉头轻皱，显然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有很多，”夏安上前一步，挡住陆恒百看垃圾的视线，略带讨好地问，“您想吃什么。”
“我不饿，只是下来走走，看你。”
又说要吃，又说不饿，夏安在心里吐槽，你们有钱人的心思真难猜。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虽然小吃街营业到凌晨两三点，但他哪敢耽误陆恒百的宝贵时间，指着不远处自己常吃的重庆面馆，说就那家吧。
14
两人刚走进店里，迎面就碰上了老板娘，她是个爽朗的重庆女人，嗓门很高：“小夏，今天这么晚呢！”
夏安跟她打招呼：“陈姐晚上好。”
老板娘点点头，目光转到衣冠楚楚的陆恒百身上，笑容更加殷勤，“带朋友来吃啊？快，坐坐坐！”
夏安找了张角落的小桌子，在陆恒百落座之前，忽然大呼一声“等等”，接着迅速从餐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将陆恒百的凳子狠狠地擦了一通，看那架势，似要磨下一层皮来。
这家店卫生状况还可以，陆恒百本来也没有太介意，他又不是洁癖。结果被夏安这么一弄，店里四五个顾客都抬头看他，陆恒百芒刺在背，差点夺门而出。
但他并没有制止夏安的好意，反而后退一步，用一种好奇的、探究的目光，深深地打量他。
夏安将桌子也抹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示意陆恒百坐。
“陆总，您吃什么？我请。”也许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夏安说话时底气都足了些，整个人神采飞扬。
“比你大不了几岁，不用您来您去的。”陆恒百扫了一眼贴在墙壁上的菜单，无所谓地说，“你决定吧。”
夏安暗中叫苦，他怎么总喜欢把球踢给我啊！
时间不早了，他不敢多做纠结，试探着问：“两碗豌杂面？”
这边陆恒百一颔首，密切关注他们动向的老板娘就高声道：“好嘞，两碗豌杂面！”
“陈姐，”夏安想起小张提过陆总不太能吃辣，连忙补充，“一碗少辣啊！”
点完餐，两人干坐着没话说，都掏出手机来。夏安心不在焉，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他一会想，陆总其实人挺好的，一会想，今天的豌杂面可必须得好吃，不然我脸往哪搁呢？
陆恒百专注地盯着手机，高挺的鼻梁劈开光和影，显得左眼窝格外深邃。夏安不知何时起开始偷看他，陆恒百的睫毛一颤，他跟着就起鸡皮疙瘩。
但陆恒百看起来并不高兴，夏安察觉他的表情和先前提起娱乐圈时一样，有淡淡的失落。
他心生好奇，稍微抻了抻脖子，看到对面的手机屏幕上是个微信聊天界面，顶部的称呼隐约是个“宁”字。而陆恒百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半晌都没点下去。
夏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直在心中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不如火锅烧烤加自助啊。
15
老板娘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豌杂面，目光又在陆恒百身上溜了一圈。
陆恒百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放下手机。夏安双手奉上一次性筷子，捏着下巴期待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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