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现在，他只有一只眼睛了，而那只眼睛，很多时候夜都像那只石头眼一样死气沉沉，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管涔抬起手，在小崇吾的头顶上虚空摸了一摸，顺着他的额头往下，试图轻轻碰触他的眼睛。
这时，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一抹笑意点燃，管涔一愣，崇吾站起来，又穿过了他的身，向另外一边走去。
想都不用想他看见了谁。管涔弯曲的手指僵在空中，虚风穿过五指，半晌，无力的垂下，他转过去，茫然地看着璧人双帝在万人山呼中相视而笑，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了，迷乱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碎影，周围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又沉又有力的心跳，他突然感到一阵空荡荡的落寞和难过，心肺针扎一样的疼，他受不了，蹲下去。双手平伸搭在膝盖上，手指向下耷拉着，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眼睛，典型的小流氓姿态，他吹了声口哨，突兀地笑了一声。
活了两千五百年，早就成了人精，那天在天牢的那个声音是想要挑拨离间他和崇吾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啊！他是挺没心没肺的，但也不至于轻易被人左右。他原本没当回事，直到乾坤棺出现，崇吾说，这里头是他皇兄的往事。
是他这双眼睛的主人的往事。是崇吾从未对他提起，念念不忘难以释怀的往事。
突然就悸动了，一股冲动飓风一样席卷了他的理智，他太想知道“往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了！所以才会……
现在他看到了，又很后悔，愚蠢的活着比通透的活着快乐轻松的多，过去几千年他都是那么愚蠢的过下去的，不闻不问，随心所欲。如果没有那天的冲动，没有进入到这里面，亲眼见证他们兄弟之间的过往，或许他还可以继续糊涂下去，不必深究过去发生什么。也不用考虑未来会发生什么，继续做个流浪的小贼，做个无忧无虑的小贼，做个让人糟心又操心的小贼。想他了，就惹点儿麻烦求个救，再不然招呼过来要点儿钱财。他也一定会一如既往地有求必应。
不需要深究什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对他到底怎么一番心思，这些通通不重要，不需要想，也不该想。
出去再见到他，还能再回到过去吗？他还能，继续做个大神庇佑、快乐无忧的小贼吗？他的心底一片迷茫。
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散了，夜深人静，空茫一片。他站起来，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下台阶时，忽然看见下面站着个黑漆漆的人影，管涔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是崇吾站在底下。
他走过去，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抱臂看他大半夜站在这里要干嘛。崇吾一动不动，目光似乎是聚焦在他身上的，若非有好几次被穿身而过的经验，他差点儿就要以为崇吾是在看着他了。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怪怪的，此时的崇吾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跟他成年的身高差不多了，就连打扮也差不多，一身不饰雕琢的黑袍，一副要死不死的僵尸脸。
“嘿！”管涔有意思地笑了一声，靠近他，用手指虚指着他，教训人的口吻道:“你呀！好好跟你哥学学，瞧瞧人家多有礼貌，多温柔，你，冷冰冰，硬邦邦，石头疙瘩，木头桩子，扎个稻草人还能迎风招展呢！你能有点儿人味儿吗？”
他背着手绕他走了一圈，“哼，还以为你天生一副讨债脸，见了你兄弟不是笑得挺开心嘛！两千五百年了，都没见你对我笑过，至于么，我长得有那么不堪吗？”他停在他面前，手指继续指着他:“告诉你，我吃醋了，对，你没听错，我就是吃醋了！呦呵！什么表情？不知道吃醋什么意思啊？行，我告诉你，吃醋就是，我喜欢你，可你一直想着别人，对别人好，还对别人笑，丫的我心里不痛快了，嫉妒了，我很生气！给我一万座宅院也哄不好的那种！明白了吗？”
他气势汹汹，对面的崇吾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表情严肃又困惑:“我不太懂，你再说明白一些。”
管涔:“……”他傻了。他愣愣地抽出手指，默默地转过身去，试图不惊扰一片空气，然后蹲下，恢复刚才的样子。
现在他只希望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是他的中二想象，一切根本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崇吾不懂管涔在干嘛，他闯了一趟兰陵王宫，又联系真陵，画符布阵，足足花去大半日的工夫，外面一天，棺中一年，他进来的时候，管涔已经在棺中过了差不多半年了，他是棺主，可以自由穿梭，但乾坤棺的构造符合时间秩序，一但进入轮回就只能往前走，走到终点才能够再次轮回。而且因为天地之事因果相连，尽管他封存的是白帝钩吾的往事，但在这段时间里天地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完整的保留下来，所以他不能保证管涔一定会顺着“白帝”这条路往前走，万一他跑到别处，天上地下也难寻。崇吾不担心他会发生危险，在乾坤棺里他们外人只是一道误闯梦境的影子，不会因为里面的意外而收到伤害，不过，只有棺主可以把里面的人带出来，如若不然，他就会在这段往事里一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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