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吾满腹疑惑，四处打量，这里的境界狭窄，除了那棵大榕树有月光笼罩可以看得清，两边的街道有几丈延伸之外，便是融在漆黑的夜幕里的虚空，“管涔”和几个混混在榕树底下嬉皮笑脸地说着话，那时候的“管涔”容貌和现在没有多大差别，非常讨喜的一张脸，一双银瞳在月光下神采奕奕，忽闪来忽闪去，透着机灵劲儿，鬼主意也多。
管涔和皇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尽管他们用着同样一双眼睛，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光彩，崇吾从未将他们两个混淆过，也从来没有把管涔当成皇兄的替代品——他们两个差别太大了，就是想当成替代品恐怕也做不到——皇兄的眼睛是睿智仁慈的，让他敬爱，而管涔的眼睛，鬼精灵，会骗人，而更多的，是脆弱，是伤痕，是倔强，让他想要保护。
围在“管涔”身边的几个小混混他也有点印象，正是捅瞎他眼睛的几个，后来崇吾一怒之下把他们杀了，神君杀凡人是重罪，他杀了三个，受到三道天雷惩戒，现在后背上还有伤痕，混迹在纵横的陈年旧伤中，倒也不是很显眼。
那三个混混拿了“管涔”的好处，正费力地说着玩笑话逗他开心，字里行间千方百计地打听着“管涔”是怎么搭上神君照顾他的，“管涔”年轻气盛，不懂什么叫“得意忘形”，一只脚踩着井床，绘声绘色地讲着他的奇遇。几个混混在一旁十分捧场，无不羡慕咋舌。这时，其中一个精瘦混混却不合时宜地长叹了一口气。
“管涔”话语一顿，极为不悦地一皱眉，看向那人:“好好的，你叹什么气，要死啊！”
“管哥，我是在替你可惜！”那混混耷拉着眼皮。
“管涔”不明白:“可惜什么？”
那混混一摊手道:“管哥，别怪我话难听，你想啊，你是一个人，一个人能活多久？八十年，一百年，了不起了吧！可他呢？他可是天上的神君！长生不老，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都比不过。人家现在照顾你，给你钱，帮你出头，让你神气，还不是因为你这双眼睛，等到你一死，这双眼睛轮回到别人身上了，下辈子你命好做个少爷，要还是个流浪要饭的破命，呵！人还会管你是个猫还是狗吗？所以，我说这辈子就好好享福吧，下辈子可就没这个运气了！”
其他两个混混也觉得有理，热烈的气氛低落下来，唉声叹气的，“我听说，”其中一个比较小的混混鼻子都红了，“如果命里遇不到贵人，这辈子没有归宿，我们就是没人要的，死了也没人烧钱贿赂地下的鬼差，下辈子还是安个破命。”
另一个混混抹着眼泪:“别说了，我还指望下辈子能讨个媳妇儿呢！你这一说，我下辈子都没指望了。”
小混混弱弱道:“要是管爷这双眼睛下辈子轮到我身上就好了，那神君肯定也给我送吃的送钱，帮我打架……”
“管涔”狠狠瞪他一眼，“说什么呢！”小混混立得捂住嘴巴。
“管涔”心烦气躁地晃着钱袋，显然那些话都进到他心里去了。
精瘦的混混眼睛一转，做出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管涔”打了他一巴掌，“有屁快放！”
那混混瞥了瞥四周，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问道:“管爷，你想长生不老，让那神君一直照顾你吗？”
“管涔”一惊:“你说什么？长生不老？别开玩笑了，皇帝老子天天练仙丹都没那个本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精瘦的混混嘁一声:“皇帝老子有你的运气让个神君庇佑吗？管爷，告诉你吧，我从一个老神仙的嘴里听到的，绝对可靠，他告诉我，只要能得到神君什么的一件儿东西，比如说一只眼睛，让那神君给你一只眼睛，安在你眼睛框子里，你就能长生不老了，你可别不信，不然那些个妖怪为何要费劲巴力得杀个神君吃肉呢！还不是吃了神君的肉就能长生不老！不是我说，大好的机会就在你面前，你可一定要握住了！他一个神君，少只眼睛没什么，你可就不一样了，你想想，”那混混的语气突然含了点儿难以言说的意味:“你要长生不老，他就会一直照顾你，到时候日久生情，他会慢慢地忘了他那个兄弟，把你放在心里，你心里那点儿企图，迟早名声言顺，赔上一只眼睛而已，你觉得不值吗？”
“管涔”突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炸而起，气急败坏道:“滚滚滚！什么企图，谁有企图，谁他妈让你瞎说的！滚！”
几个混混挨了骂，拿人手短也不敢顶嘴，怕他反悔要回钱财，忙赔笑了几句，灰溜溜地赶紧走了。临时时，那精瘦的混混看了“管涔”一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意味深长地一笑，摆摆手，转身离去。
“管涔”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榕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井里的影子，手指摸上自己的眼睛，半晌，忽然诡异的一笑。
与此同时，崇吾怀里的管涔骤然一抖，猝不及防地一把推开他，他的脸一片青灰惨白，毫无血色，浑身颤抖，眼梢发红，好像快要无助地哭出来的，眼睛里是刀锋割出来的恐惧和绝望，想要看他，告诉他些什么，又不敢看他，怕他知道什么。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崇吾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或者说他浑身都是冰凉的。
“阿涔，你……”崇吾用了力气，想要把他拉回怀里，“管涔，你要对我说什么吗？别怕，告诉我，跟我说句话……”
管涔突然激动起来，他甩开他的手，跑到“管涔”那里，近乎疯狂得挥着手，大喊大叫着，企图把他的影子撵走。
可是没有用，“管涔”不受丝毫的影响，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月光下，“喂”一声叫住了要离开的几个混混:“哎！哥们儿，我记得你那里有把匕首，从一个大官身上偷来的那把，看着挺锋利的，借我用一下。”
三个混混互相看了一眼，精瘦地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拔出来，晃了晃，雪亮的银光在刃锋上干净顺畅的来回流淌，“你说的这把吗？借你可以，不过，这事我最值钱的宝贝，可不能白借，是不是得给点儿好处？钱不行。”
“你是说我的一只眼睛？行啊！不过，我也要你帮一个忙，自己剜自己的眼睛，我可下不了手，你得帮我，”
话到此处，摧枯拉朽，天崩地裂，所有想要掩盖的事情都败露无疑。
管涔僵硬在原地，他的身影正好和“管涔”一前一后，棱棱绰绰的树影下，两个影子若分若合，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喜欢公子于山请大家收藏：(m.bxwx.co)公子于山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