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从玉天宝的额角滑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觉得眼中刺痛,但仍然瞪大了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
他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是叱咤风云的西方之玉,声名远扬、震颤整个江湖。而对他来说,这个男人更是掌控了他的之前的人生,又几乎要毁灭他余生的人。
玉天宝可以选择大声呼救,他的隔壁住着江湖上最混蛋也最侠义心肠的陆小凤;院子的主人是狡黠多谋的千面公子;而将他留在这里照顾的人则是武当掌门的高徒、白云城的少公子,他们也许可以凭借武力和智谋来对付这个男人,也许可以用身份劝对方留下自己一条小命。
但玉天宝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些什么。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有一大半的时间在追逐这个男人的背影,希望他永远流转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停驻,剩下一小半时间半是沉溺享乐半是自我放逐。
——他一直活在别人的人生里,看似无拘无束,实则是提线木偶。玉罗刹在收养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他的结局。
直到叶孤鸿将他救起,他才终于开始过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他也许想让这个男人正眼看他一次,不想让他掌控自己的心情。
总之,玉天宝绝不会给他嘲笑自己或者自己朋友的机会。
他咬着牙,发现牙齿在颤抖。
他不敢吐气,怕这个男人睇来嘲讽的目光——哪怕自己看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醒悟过来。
——最差也不过一死。
于是他挺直了脊背,缓缓吐了口气,认命一般地惨笑道:“您又来找我做什么呢?”
玉罗刹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游弋于深海的神鲲;而玉天宝只是他展翅之间抖落的尘埃、他转身之时随意打碎的浪花。
雄鹰不会注目尘埃、神鲲也从不为浪花停留。所以玉罗刹不会、也绝不应该关注玉天宝的生死。
玉天宝可以笃定,玉罗刹并不为他而来。
隐匿在灰雾里的人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向他靠近了一点。
玉天宝感觉到一只手碰到了他的脊背,一寸一寸地、像是在考虑哪里适合下手把他拎起来又或者从哪里开始捏碎比较好。
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玉罗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很快他又有些自嘲,这竟然是他二十年人生与这个所谓的父亲靠得最近的一次。
玉天宝抬起头,然后对上了一双眼,深色的瞳仁深处隐隐有些靛蓝的色彩,神秘又幽静,让人觉得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玉罗刹的双眼。
失去意识之前,他想——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
等叶孤鸿、沈浪和王怜花三人收拾完西方魔教的人归来,就看见了一脸懊悔的陆小凤。
“我进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说话的时候四条眉毛一起耷拉了下来,显得懊悔极了。他指了指桌上,接着道:“他留下了这个,这是真的罗刹牌。”
“竟然当真有罗刹牌?”叶孤鸿将那所谓的罗刹牌拿了起来,发现并不重,材质非玉非金,上面刻着天魔地煞并许多经文,小小一块牌子刻得密密麻麻,雕工倒是奇绝,其余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
“因为我身上已经有三块假的了,”陆小凤面色沮丧,想到刚才几人说的玉罗刹诈死之事,立刻明白自己身在怎样的一个局中。
罗刹牌的权利是玉罗刹赋予的,既然他还活着,那么罗刹牌的真假已经无关紧要。如果他故意拿出三个假的罗刹牌引蛇出洞,那么真的那个这可能在他自己手上。
也就是说,带走玉天宝的人,只可能是玉罗刹。
陆小凤就住在玉天宝隔壁,他虽然受了点伤,功力还在,自然能从呼吸声中听出旁边住着一个武功粗浅的年轻人。然而叶孤鸿既然没将人带过来,他便也安心养伤,暂时没去打招呼,谁知从他听出这位邻居呼吸急促,到他的声息消失不过转瞬的功夫,待陆小凤冲过去时,房内已然空空如也。
王怜花眯了眯眼:“按理说玉天宝对玉罗刹已经没有价值了,他把人带走是为了什么?”
玉罗刹此人神鬼莫测,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敢说自己了解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孤鸿忽然站了起来,道:“陆前辈,你知道西门庄主在哪里吗?”
陆小凤一愣,而后说道:“西门虽然剑法超绝,但毕竟年轻,若要对付玉罗刹恐怕……”
却见叶孤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若这世上还有谁能对付玉罗刹,那非西门庄主莫属。”
陆小凤认认真真地瞥了他一眼,试图揣度他的弦外之音。
这位叶公子乃是白云城主的弟弟,而白云城主是公认的剑术高手。一招天外飞仙不知惊艳了多少老少剑客,他让木道人颔首、薛衣人心折,俨然有了剑道第一人的趋势。作为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剑客的弟弟,叶孤鸿不该偏向西门吹雪,除非——他知道什么别的事情。
于是陆小凤说道:“西门他在白云城。”
叶孤鸿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会?”
“他是陪宫道长去的。”
陆小凤口中的宫道长,乃是叶孤鸿的师兄宫九。他的真实身份是太平王府的世子,乃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王孙公子、天潢贵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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