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躺倒的三个人，叶孤鸿心里有些发愁。
他纵是武功再高、力气再大，也没办法多长几双手一次把这三个人都带出去。但若要找人帮忙——天晓得将这三人放在这荒郊野外会出什么事情。
正计无所出之时，忽听一行人纵马向他靠近。
叶孤鸿当即持剑转身，向前望去。
只见一白衣剑客骑马携众穿林而来——正是叶孤城。
叶孤鸿心下大为纳罕，暗道：兄长这一年出门的日子只怕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一念及此又忍不住生出些恼怒：叶孤鸿啊叶孤鸿，还不是怪你自己不争气？
这么想着，心里便生出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来。
胡思乱想间，叶孤城已经策马来到他面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他眸如寒星、目光深沉，不可测其所想。
只听这位白云城主淡淡开口：“叶一，把这三人带上。”
白云城的护卫训练有素，他话音刚落，叶一便带着两个手下出列将躺倒在地、身份未明的三个人驼到马上。
见他们归队，叶孤城又向小堂弟伸出手。
约是来得匆忙，白云城这一行人没有带上马车，也没有多余的马，叶孤鸿想到自己来时也是骑马的，不由问道：“兄长，你有见到我的马么？”
“没气了。”
叶孤鸿想到方才匆忙间发生的一切，不由轻叹一声，搭着兄长的手坐到了他身前。
这一坐却叫他品出了些微妙的滋味来。
少时他身量不高，只比兄长的膝盖高出那么一点儿来，两人一同坐在马上自然没什么，现在却——却似有些挤了。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靠近过。
白云城主气质如冰似雪，凛然不可冒犯，常人一定想不到他的胸膛竟也是暖的。
叶孤鸿想靠上去，又怕太过冒犯，尤其想到自己连日奔波不说还刚杀了这么多人，身上必然不干净，便下意识地前倾。
不料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了他的腰身，接着叶孤城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乱动。”
他的音色本也是披霜戴雪般的清冷，叶孤鸿竟从这二字中琢磨出几分安抚的意味来。
于是他便乖乖地靠在叶孤城的身上，后背紧紧贴上兄长的胸膛。
这距离太近了些，叶孤鸿能感受到身后沉稳有力的心跳，像在耳畔回响一样，让他忽然便安定了下来，一时思绪有些飘飘然，不着边际地想着：若真是响在耳畔，也不该是这般姿势，当是……
当是把头埋在兄长怀里，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才对。
叶孤鸿觉得这动作不当是他来做，而是一个姑娘来做更合适。
可脑海中一浮起这个画面，他不知怎地就觉得想笑——但这分明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叶孤城似乎察觉到小堂弟没在打什么好主意，问道：“怎么了？”
这低磁清冷的嗓音贴得极近，竟叫人心尖一颤。
叶孤鸿好似心神被震得荡了一荡，呆了一会儿才回神，清了清嗓子答道：“只是在想……在想兄长怎么会来此。”
叶孤城似乎没注意到他方才的失神，只说：“来寻你。”
——来寻你。
也不晓得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小道长听后嘴角飞快地翘了翘，一下子放松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叶孤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小堂弟紧绷的身体忽然软成一团似的，半天没了声音。一闻声息，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心想：这孩子大约是累坏了。
于是放慢了前行的速度。
马背上其实颠得很，叶孤鸿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再一睁眼已经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白云城名下的房产虽不尽相同，但大多布置得华而不繁，色调素丽大方，并不明媚。
眼下这间房虽也布置精巧，却一点也不“白云城”。
叶孤鸿连忙坐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架子上有一套新衣服。用的是雪白的锦缎，领口袖口处都绣着精美的卷云暗纹。
——这便十分地“白云城”了。
他心下不由疑惑：莫非，这是兄长哪位友人的住处？
换上衣服推门而出，就见叶孤城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坐在院中一棵老树下的石桌旁，手头拿着几张纸翻看。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庭院中的秋菊放得红红火火，好不璀璨烂漫。树上的叶子或枯黄或深红，摇摇曳曳，将落未落。
恰一阵风吹过，便有飞花落叶簌簌而下，落在那一袭白衣之上。
叶孤鸿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一挥广袖，随手拂开兄长身上的花瓣碎叶，而后碍着他坐下。
叶孤城并没有抬头，哪怕不听脚步、不辨气息，有胆子对他动手动脚的，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却听这胆色过人的小少年问道：“兄长，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态度亲近，却也恭敬。
叶孤城不知怎么便生出些不悦来，抖了抖手上的纸张，冷硬的声音从唇边泄出：“在看你这几日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他看完最后一张纸，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自下山以来，你手下已经有不少人命，你可还记得，杀伐并不是你的道？”
旁人听到这语气，哪怕不两股战战，也该心惊肉跳了。
这话若是早几个月来问，叶孤鸿可能会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了，但他现在却能答得从容不迫，甚至有些随意：
“杀伐不是我的道，可袖手更不是。我想要拔剑，便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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