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正是清风拂柳,花香怡人的好时节,淮州地处南方,比北地的气候更加温暖,暖阳在天,日子也越发明媚起来。
阿魏在晨曦初露时便起了身,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悄,这是他近三十年所养成的习惯,自和雪扇在一起后,为了不过早吵醒还在睡梦中的他,阿魏总是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确定床上的人犹在好睡,这才面带一抹笑容,独自去了后厨,做着二人的早膳。
原本他一人独居时,早膳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可雪扇却习惯了三餐定时定量,因此阿魏对这吃食上了心,变着法地做好每一顿饭菜,约莫花了小半年,才摸透了雪扇的喜好,也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厨艺。
约莫一个刻钟,阿魏将备好的清粥小菜放上了桌子,去屋内望了两眼,见床上一派宁静,便没出声,慢慢走回饭桌前,拾起碗筷,先吃了早饭。
吃完饭后,阿魏又穿了件褐色短褂,袖口有些破了,往日雪扇瞧见了,总 会怨他穿衣服太过耗费,一件新做好的衣裳,往往穿不了几日,就总会有那么几个地方破了。
阿魏每每听了,总会露出憨笑,雪扇虽嘴上这么说他,但仍会及时替他缝补好,好让他不会出门被人瞧见笑话。
此时身上穿的这件雪扇还未来得及补,阿魏也不在意,如今他年岁大了,纵是穿着满身漏洞,自个儿也浑不在意,左右有的穿就好。
阿魏穿好衣裳,走出院子,这两年他的腿有些毛病,走路便不能太急,此时便慢慢在街上走着,看着街头巷尾熟悉的店面、小贩,眼中不自觉也染了笑意。
“魏老爷子,又这般早出来啊——”
走过一家烧饼铺,一人站在锅炉边对着阿魏打招呼,阿魏也笑了笑,神情很是和蔼,“是啊,出来转悠转悠。”
阿魏又继续在街上走着,平日里常见的人都会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问好,他走得不紧不慢,手背在身后,背微微有些佝偻。
这条路他走了三十年,听到的招呼从“魏小哥”,到“魏叔”,再到“魏老爷子”,他看着这条街上的树,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枯,不知不觉几十载春秋已过。
他已经五十岁了。
他慢悠悠地走着,来到一家店面,刚踏进门就有一人迎了过来,语气很是尊敬:“魏老板,您来了。”
这是一家专卖木工和折扇的店面,是几十年前一位苏姓公子帮忙置办的,那苏公子和雪扇似是旧识,早年也多有往来,后那苏公子去塞北游玩,遇上了心仪之人,从此再未回过淮州。
初时雪扇还总惦念这位好友,后二人以书信相通,知晓他觅得如意郎君,在塞北也过得有声有色,便不再那么忧心,只少了个友人,总是有些难过。
阿魏和雪扇有了自己的店面,这才在淮州站稳脚跟,店里所卖物件,都是他二人所作,阿魏自是做木工,雪扇则是做扇子,而这家店的名字,也是雪扇所起,就叫做“木扇坊”。
后来他二人年纪渐渐大了,不能再做这些精细活计,便将这店面交给别人打理,他们只定时过来瞧瞧账目而已,索性店面经营地不错,月月有进账,他二人也落了个清闲。
阿魏被掌柜的请到内堂,眯着眼睛有些费劲地翻看着账目,原本他是不懂这些的,后来被雪扇教导过一段时间,如今也能核对账目了。
他的眼睛如今也不大好,想来是年轻时总是说熬夜做活计所致,眼睛总是干涩异常,看东西也越发模糊。
看账本更是费神,阿魏眯着眼仔细去看,方能看清,看到一半,阿魏便放下了,在掌柜的惴惴不安的眼神中,微微一笑。
阿魏从内堂出来,目光缓缓地凝视着这件不大的店面,左侧是扇柜,摆放着各种精巧的扇子,右面是一些木制器具,二者同在一间店铺,却也没有不和之感。
阿魏收回目光,慢慢走出来“木扇坊”,就在刚才,他告诉掌柜的,他老了,这家店面以后就不再管了,直接盘给掌柜的了。
掌柜的很是欣喜,急急说这会尽快将银两核算好,交给阿魏,阿魏笑说不急。了了这件心事后,又惦记着回去准备午膳,便没多留,径自去了菜场。
雪扇最好吃鱼,所以阿魏会做各种鱼,今日也不例外,他挑好了鱼,又慢慢走回小院,来到后厨,动作虽不再似年轻时那般迅速,但也很是熟络地将鱼处理好,备好调料,放入蒸锅中。
不一会儿,一条香喷喷的鱼便出了锅,阿魏称号后端了出来,对着内室唤了句:
“阿扇,今日清蒸鱼,快来吃罢。”
说完坐在椅子上,开始挑鱼刺,将挑好的鱼肉放在雪扇的碗中,他虽老眼昏花,却仍耐心挑着,丝毫不觉得厌烦。
过了好久,阿魏终于将整条鱼都挑完了刺,然后他慢慢回头,凝望着那扇内室的门,看了好久好久。
里面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无人应他,也无人出来陪他吃这条鱼。
这是因为——雪扇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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