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竹林里逛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丢的扇子,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耳边呼呼的风声吹得我们心惊不已,哪还管得了什么扇子,赶紧找出去的路要紧。
就在我们小跑着找出路时,前方传来寻人的声音,我听着似是管家的声音,兴奋不已,忙挥手大喊道:“我在这里——”
没一会儿管家便找了过来,见我安然无恙,很是舒了一口气,忽的瞧见我拉着一个同伴,便问道:
“这位小公子是——”
是了,我竟还未问他的名姓是何呢。
我晃了晃拉他衣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他声音有些小,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叫什么?”
他顿了一下,“程小二”。
我有些生气,松开了一路抓着他的手,心想:这人穿得比我也不差,定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会叫这名,定是糊弄我呢。
他冷不丁被我一撒手,身子虚晃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怯怯的,我在一旁瞧见了,心里那点气忽的就没了。
也罢也罢,我们不过相识半日,他谨慎些不愿告知真名也无妨。这般想着,我心里那点芥蒂便没了,换成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故意逗他:
“我叫——傅三郎,你明日还来吗,我们一起结伴玩可好?”
程小二摇摇头,又点点头,“可能来,也可能不来。”
我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欲责问他,管家突然说道,“少爷,天色已晚,我看还是先送这位公子回去为好。”
程小二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识得回去的路,自己走就好。”说完不等我回他,自己就撒腿跑了。
我追了两步,又被管家拉,“少爷,快回去吧,老爷该生气了——”
我无法,只得大声唤他:“程小二,明日我在这等你,你可定要来找我玩啊——”
我瞧见他在离我远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回了回身,却没说什么,转身又跑了。
第二天我去昨日相遇的地方等他,等到天黑也没见他来,我恼他不守信用,也恼自己这般傻等。
第三天,我又去等他了,这次他依旧没有出现。
第四天,他出现了。
我没问他为何失约两次,左右他来了便好。我们年岁相仿,在一起玩也颇有意趣,此后一连几日都相伴游玩,直到父亲忽然对我说要回朔州,我这才依依不舍地向他道别。
程小二听闻我要走了,瞧着也有些伤心,他问我具体哪个时辰走,我告诉明日傍晚,他喃喃两句“还来得及”,我问他作甚,他道送我一把他做的扇子。
我很是欢喜。
可我终究没有等到他送我的扇子,父亲连夜带我走了,任凭我如何哭闹都不管用,仍是被管家他们抱上了马车,在苍茫夜色下,眼看着淮州城离我越来越远。
回到朔州后,我仍会想起程小二,想着他等我不到该多生气。后来我渐渐不再想起他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人牵动着我的心——那个自小出现在我梦中的男人。
我总想看清他的脸,可是无论我长得多高,他的脸依旧模糊不已,能看见的只有眼睛和泪痣。
后来,我研习了画艺,便将梦中的他画了出来,无事时便凝着那些同样的画,想着这人究竟因何在我梦中出现,是否以后有缘和他相见呢。
是以我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执念,我要寻到此人。
我寻寻觅觅了许多许多年,见到了太多相似的眉眼,却只是形似而神不似。他们的眼睛掺杂了太多东西,不如梦中人那般纯净无垢。
我总寻不到他,但对他的感情越日愈加深,便将对他的情感寄托在他人身上,希望从中得到些许慰藉,哪怕那是虚假的。
雪扇是我所找到的人中,和梦中人最为相似的一个,他的眼神很静,但那静中压抑了太多东西,我瞧得分明,知他所思所想,却不愿有所回应。
给不起的东西,能避就避吧,所以他说要走,我没有拦他。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是当年在淮州遇到的那个程小二。
他从未告诉过我,我也从未认出他来。
我看着那柄送迟了好多年的扇子,觉得一片怅然。而就在那天晚上,我最后一次梦到那个人,这一次,我终是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和雪扇一般无二的脸。
我惊醒了,心里忽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再也找不到我的梦中人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我烧了多年来为他作的画,独自一人游历这山川四海。
我去了塞北,见到了红霞落日。
我去了江南,赏到了秦淮舞曲。
我去了淮州,瞧见了他们的笑。
这时我才知晓,原来短短两年也可以改变很多事,我拿着那柄扇子,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走了。
此后余生,我再未踏过淮州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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