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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的衣带子垂到了地上，心口上被划了一个十字，正在淙淙往外冒着血，红色的血线延伸到地上的白玉碗里，这会儿已经接了有半碗。
刺眼的血映着雪白的胸口。
张屠夫红了眼。从心底蒸腾起了一股子勃然怒火。
他一步迈进了屋里，那锦衣公子似乎是不屑，只是懒懒拔剑挡住了他。
张屠夫提刀就砍。
从没学过功夫的张屠夫，凭着自己五大三粗的块头和一把屠惯了猪的砍刀，竟然和那个武功路数都出自名门正派的锦衣公子拼了个不相上下。
锦衣公子心里惦记着那碗心头血，眼看不能制敌，只能急急端了碗，运功走了。
因为走得急，碗里的血洒出来几滴，落在屋子里，极速渗入了泥里。
书生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想捂住伤口，抬了抬胳膊，没抬起来。
张屠夫慌了神，手忙脚乱从衣服上撕了布条去止血，眼看那布都要染透了，血还是止不住。
屋里一阵叮叮当当，是张屠夫在翻药粉，所到之处的东西几乎都被碰翻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找着。
等把药粉洒到伤口上的时候，张屠夫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光是出了一身汗，还流了满脸泪。
书生提起劲儿，抬手用大拇指在他眼睛下边抹了抹，发不出声音，用口型说：“没事儿。”
张屠夫也不说话，另外找了布条在伤口上一圈圈地缠。
缠完之后才拉过被子给书生盖上，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说：“睡一觉吧，歇着。”
声音嘶哑得厉害。
书生实在是累，再加上有张屠夫在身边也安心，闭了会儿眼，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张屠夫正在磨刀。
天已经黑了，屋中间缺角的木头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灯影一晃一晃的，张屠夫抿着嘴，下颌线绷得冷冷的，嚯嚯的磨刀声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书生清了清嗓子，哑穴已经解了。
张屠夫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着书生这边的动静，听见声音之后立马蹦了起来，几步就迈到了床头，看着书生。
书生朝他咧嘴一笑，说：“你这是要砍了我的肉去卖吗？”
张屠夫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磨得光亮的刀。
他垂了垂头，咣当把刀给扔在了地上，蹲在了床边，眼圈儿又红了。
他低着头，蹭着书生的肩膀，说：“对不起。”
书生愣了愣，拍了拍他的头顶，看了一眼地上的砍刀，“这都是我应得的，谁都赖不着，你也甭想着和人拼命，讨不了好。”
“我不是，我是赖我自个儿，要不是我没留下，都是我，我得守着你才行，我得护着你，赖我。” 张屠夫语无伦次地嘟囔，“我没想拼命，我就是想着，有我在，碰见下回，不是，没下回了，有我守着你，就没下回了。”
“我明白。”书生说。
***
书生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他从前说过一回，张屠夫根本不在意好人不好人，反正在他眼里，书生就是天上地下顶顶好的人。
书生这话也不是自谦，他从前确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书生其实也不是个书生。
他本是个官奴，后因主家公子迷上了快意江湖，为了讨好，将他送给了现今最大的名门正派里做家奴。
家奴为人算不上大恶，不过就是有些小小的野心，小小的自私，小小的懒。
表面上透着的那股温文尔雅书生气儿，不过就是懒得多做动作。
他在名门正派里被指派去守兵器库，兼着养护洒扫。也因此，近水楼台，学得了些招式。
他大概是有些武学天赋，对皮毛竟然能融会贯通，心里有些野心也有些不甘心的他，偷了门派里的一本入门内功心法。
食髓知味。
所以，偷得越发勤快，进阶也显而易见。
不谦虚地说，比新一批弟子要精进得多。
那批弟子中有一个极顽劣的，偏天赋异禀，有一回逃学不小心碰上了偷看内功心法的家奴。
顽劣的弟子并未说出去，反而还给瞒了下来。一厢情愿要把家奴当朋友。
家奴并不领情。
那顽劣弟子本就出身高贵，天之骄子，顽劣却惯会撒娇取好人缘广，门派里最年轻有为的尊主又总是一副宠极了的模样。
这样的人啊，家奴嫉妒。
巴不得自己是这样的。
所以他不领情。
不光不领情，因为顽劣弟子一厢情愿的信任，让他发现了这人在修炼一种禁术。
于是他扰了他修炼，让他走火入魔，呕出一口血之后，浑身功力散尽，垂死。
及时赶来的尊主不问那弟子的过错，只一脚把家奴踹到了墙角，咬牙恨道：“哪里来的下贱东西，也敢进这护法圣地。”
一脚之后还不解恨，摸索到他那一身内功心法之后，怒极反笑，“狗奴才，凭你想觊觎这门派的一席之地？”
家奴心里凄然，觊觎又如何。
只怕人人都道他不守本分不自量力，可大概都忘了，他是个人啊！人想往高处走，想让自己过得好，想让自己翻个身当个人，有什么错儿呢？
只怕没人把个贱东西狗奴才当个人吧。
他就想当个人，有什么错呢？
那尊主因为心尖尖上的人勉强吊着一口气昏迷不醒，雷霆之怒连坐了倒霉的家奴，吩咐下了刑罚。
废他这一身内功。
而且是用最残酷的法子，一样一样来，不给痛快，灵魂剥离骨头似的，每天都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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