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对下雨天的印象永远是灰色的。
天空轰隆作响,四周涌起黯淡的浓雾,城市全数浸染成灰色调,显得低迷丧气。
雨又总是任性得不讲道理,发着脾气似的,噼里啪啦地往行人的伞上撞,如同赴死。
这一切,都给他一种黏稠的颓废的徒劳的美感。
...
看过无数次雨景的程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跑在雨中。
雨水肆意地拍打着脸庞,冻得程白牙齿打颤,血却好像热了起来。
没有一次比现在更让他清楚,他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
他就像空有一腔炙热情感而无处安放的动物,遇到了猎人,也当做寄主。
此后,哪怕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捅了一刀,他也只能躲起来舔舐伤口。
明明伤口还没结痂,可再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奔过去。
像是急着邀功似的告诉对方:
你看,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又可以和你在一起啦。
...
底线就这样被试探到了。
齐格珏笑,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傻子。
我算计他,伤害他,过后勾勾手指,他就像只小狗一样追了出来。
齐格珏的心里突然感到踏实。
……
十四岁的齐格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阴晴不定。
那时,他整日穿着白衬衫,清高又倨傲,俨然是少女们心上的翩翩少年。
有次,他同社会上的混混们打了一架。
以一挑十,他赢了,也得了一身的青紫伤痕。
外公板着脸数落他:“打了这一架,你心里痛快吗?”
他心里不服,冷着脸反驳:“又不是我先动的手。”
听了他的话,外公笑得慈祥:“你就不知道先跑?非要硬碰硬?”
他没回话,以沉默来否定。
外公发出爽朗的笑声,食指点点他:
“你这倔强的性子,跟你妈当年如出一辙。”
说完,又不由感叹道:
“你外婆生你妈时,难产大出血,只保住了小的。
对薇薇,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看着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却怎么也没想到,平日懂事贴心的女儿,铁了心的要跟那个姓齐的。
劝不动,就只好我退一步。
我以为,他攀上了高枝,总不敢对你妈不好。
真是我看走了眼,现如今你再看看,你妈活得像个什么样子?”
齐格珏静静地听,回话:“那是她自己选的。”
“是啊,”外公苍老的声音里含着化不开的叹息:“她一头栽了进去,无论是怎么个结局,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不过,”外公笑了,接着说:
“要是小珏也能碰到这样一心一意对你的人,外公也就放心了。”
...
外公,我已经找到了。
一个一心一意栽在我身上的人。
...
男生的脸上都是雨水。
雨滴顺着黑色发梢下落,悄无声息地掉进厚重的棉衣里。
他伸手去摸男生的脸,摸到了湿热的泪水。
雨沿着伞面滑落,打湿了他的后背。
一时间,他有种身临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程白的眼泪让他心里燃起不理智的火,他甚至已经隐隐感到后悔。
早知道程白会这么伤心,他就不这样做了。
可不停打湿衣裳的冰冷雨水又警醒着他,他本就没做错。
…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忽然,远处传过来着急的喊声:“程白!”
齐格珏看着脸色苍白的男生,轻声说:“学校见。”
他将伞柄塞进程白手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
车里。
程白在换备用的外套,白栗唠叨了几句:
“发着低烧,怎么就直冲冲地跑去淋雨呢?这么大人了,都不会想事。”
难得听到这样关切的话,程白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喜悦。
程白换好衣服后,白栗试探性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程白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你……不认识吗?”
“……所以,那照片是他……”
白栗不说了。
静了一会儿,白栗又笑了,真是青出于蓝,小小年纪,城府已经这样深。
…
打开家门时,程明词正在整理东西。
“爸?”话音刚落,程白的眼睛就红了。
程明词看过来,点点头。
又接着看白栗:“差不多收拾好了。”
白栗放下手里的提包,自然地应声:“好,我送送你。”
两人一同出了门,程白愣在原地。
白栗回来时,程白正坐在沙发上,久久没缓过神。
白栗坐下来,问他:“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早就不知从何时起,她和程明词就已经日渐生疏了。
齐嘉陵的那件事,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白很茫然:“我不明白……”
“没什么好明白的,我和你爸……是好聚好散,我很满足了。”略带惆怅的说完这句话,白栗话风一转:
“倒是你,不要和那个人的儿子再往来了。”
程白心里有一口气:“这不关他的事。”
“你还不懂吗?”白栗语气尖利:“这本来也不关你的事,是他把你拉进来的!”
程白深呼一口气,装出轻松的语气:“我……我不怪他……他……他也是……”
白栗皱着眉,像是怒其不争:“你这样的性格,迟早要吃亏的。”
“我知道,”程白低头回答:“我没关系的。”
听了这话,白栗难得示弱:“程程,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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