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年急于躲避跟萧缶有关的记忆，回家后倒头就睡，甚至连新买的褪黑素都没来得及拆封。
一觉醒来天还没亮。
房间的装修极为单调，林绛年睡在里面，像一位随时准备拎包远走的租客。即使大半年过去，他每每在暮色未撤的时分醒来，依旧会觉得头顶的天花板和吊灯矮得压抑又陌生。
他目光定格良久，反复回忆几小时前兵荒马乱的场景，直到摸到了枕头下的橘子硬糖，小心剥开吃掉，酸得舌根都麻了，才确定那不是一个臆想的梦。
昨晚被萧缶折腾了半宿，感冒似乎又加重几分，酸劲过去以后，林绛年嘴巴里特别不是滋味，就忍不住胳膊肘撑床坐起身来。
丝绸睡衣贴合皮肤滑落，露出他白皙无暇的胸脯，以及下方隐隐突出的肋骨形状。一片薄粉覆盖在锁骨，绵延至颈侧，像日落时分漂亮的霞光。
他软绵绵踩地上，遵照说明书强撑着吞了两片药，把新拆封的抽纸搁上床头柜，又抓了块即将过期的糕点吃，刷完牙爬回床接着蒙头睡去。
从小林绛年就身子骨弱，冬天隔三差五得病一回，只是他基本上不说，除非特别难受，其余时间连他自己都不在乎。
七岁生日时他还偷偷许愿，希望自己能像科幻电影里那样，一觉醒来发现被谁修改成机器人，最好还能剔除掉所有脆弱的感性的程序，不会患病也不会受伤。
可惜十多年过去，这个愿望跟其他妄想一样，都变成了接二连三破碎的肥皂泡。
签公司后，助理周沂没少为此操过心，时间久了，林绛年也挺不好意思，就渐渐变得注意身体。
当他买完这套四十平左右的单身小公寓，通告也越来越多，考虑到不能因为身体缘故影响演出，他就采纳了周沂的建议，安装了地暖。
C城位于南方，没有集中供暖和政府补贴，地暖使用成本较高。好在林绛年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段，如今赚的钱足以养活自己和录音器材，偶尔还能多掰出一部分，用来替父母还债。
林绛年蒙进被子，露出小巧鼻尖，薄唇微分浅浅呼吸，干燥蓬松的栗色头发衬得他格外娇矜，像在温暖襁褓里沉睡的婴孩。
他应该为如今的安稳人生感到满足，可实际上，焦虑和迷惘反倒与日俱增。
他得到了太多曾经不敢妄想的，偏偏失去了曾经以为唯一拥有的东西。
林绛年被周沂敲锣般连续的砸门声吵醒，懵了近三十秒，这才头疼欲裂翻身下床。
他随意抓了件运动外套穿上，踩着白兔子形状的毛绒拖鞋拉门，哑声说：“沂姐姐，我今天好像休……”
“天，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周沂像去网吧逮不听话小孩的家长，也不知道来得有多赶，居然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弄出一脑门汗。她的妆容不比平常精致，瞪大双眼，惊叫打断林绛年无奈的抱怨。
她关上门，像一颗子弹撞进来，尖锐扫视林绛年酡红的双颊，倒吸一口凉气说：“别告诉我，这是萧天王折腾你一晚上的战果——”
林绛年猜不出周沂从哪听见的消息，居然详尽到知道萧缶给他找过小麻烦。他警觉地眯了眯眼睛，问：“你怎么知……”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一瞬间，周沂表情变得悲痛欲绝，似乎不只是因为“新带的小艺人不顾重感冒半夜解救醉酒天王，可能因为嗓子问题影响接下来的演出”……
根据经验，林绛年觉得自己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你别急，那只是意外……”他思忖片刻，把周沂带到沙发坐下，贴心递给她一罐可乐，斟酌说道，“其实我跟他的关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以前挺好的，只是后来疏远了。”
周沂的表情显示她并没有被安慰到。
“……你手机为什么会在萧缶那里？”周沂盯着林绛年这张纯真到令人不忍心质问的脸，欲言又止半天，才挤出这个相对温和的问题。
“啊？”
林绛年迷茫地迟疑少时，捞来随手扔在一旁的羽绒服，摸了半天，绝望发现自己的确没把手机带回家。
他顶着周沂悲怆视线，垂脑袋轻蹭指骨，郁闷地把昨晚的事复述一次。
当然，他故意省略了萧缶撒泼打滚、百般挽留自己的细节，只说自己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把萧缶领回家，离开前不小心落下了手机。
“好吧……”周沂似乎松了口气。
沉吟片刻后，她审视林绛年这张萎靡不振的脸，想起林绛年前段时间重感冒时同样的疲态，觉得自己大概是误解了。
她脸色稍霁，拉开易拉罐狠狠灌了一口，抹嘴说：“你知道现在网上……萧天王包养你的绯闻正满天飞吗？”
接着，周沂像被碳酸饮料气泡堵住了喉咙，停顿了三秒种。没等林绛年消化掉这个骇人的消息，她抖声追问：“这不是真的吧？”
你是问现在还是以前？
林绛年沉默凝视周沂小心翼翼的脸，觉得她就像一个害怕孩子误入歧途的实习期家长，既着急想知道真相，又担心话说得太重会刺激未成年。
他渐渐相信周沂并没有在开无聊玩笑。虽然这绯闻本身就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暖气从地板升起来，细细密密纠缠着林绛年的呼吸，让为了保持礼貌刻意多穿一件的他觉得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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