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尝试修了几遍MIDI样曲，结果不尽如人意。”萧缶修长清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戳开二维码递给林绛年扫，说，“直接还是给你原版吧。副歌部分如果改成女音key，总比我想要的感觉差了一截。”
林绛年“嗯”了一声，慢吞吞加上好友，不太在意地说：“没关系，实在不行就独唱好了。”
萧缶的头像一团黑，网名是简单的“Punk”，朋克，朋友圈背景图则是躲在黑暗里的一双猫眼睛。
整体画风就像还没脱离叛逆期的小青年，一言不合就在LiveHouse扔拨片摔电吉他那种。
这与萧缶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人设大相径庭，林绛年却反而产生了很安心的熟悉感——至少私底下，萧天王同以往并没太大变化。
他点击下载音频，退出对话框，就把电话搁在一旁，双手拢住咖啡杯问：“没填词？”
“副歌乱哼了两句，没多大意思。”萧缶瞄了眼林绛年冻红的指尖，抬起手，按下复古马灯底座的呼叫铃，轻描淡写回答，“你按照自己理解来，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听见铃声，身穿黑马甲的服务生快步走来，俯身询问，并在十分钟内依照萧缶吩咐，重新端来一杯榛果拿铁。
萧缶解释说“我不喜欢喝太烫的”，随即擅作主张，换走林绛年手上那杯浮着奶沫的美式拿铁。
可你也不喜欢太甜的。
林绛年默默想着，眼神闪烁一下，没驳了萧缶好意。他垂下脑袋，任由热雾升上来，潮湿嘴唇与鼻尖。
萧缶扫到林绛年后颈那截色泽莹润的皮肤，视线落点停留少时，随即敛下目光。他屈了屈食指，默默开始回忆，想咖啡厅背景乐是不是出自拉威尔。
林绛年摩挲杯口许久，冻得麻木的指腹方才恢复知觉，并泛起细密的痒。连他的声音也像被水雾罩着，不怎么真切：“公司有找你麻烦吗？”
背景乐换成了李斯特的《奉献》，旋律浪漫、柔软且细腻，像爱侣间诉衷肠的耳语。
萧缶重新恢复礼貌微笑，盯着林绛年眼睛：“还好，他们拿我没辙。跟我抱怨也没什么用。”
他强调道：“经纪人把讨论方案交给了我，让我选一个。”
“……你选择跟我合作？”
“不，”萧缶摇头，“备选项里并没有这条。”
林绛年握着银勺的手一顿，没继续搅散杯底的糖，无甚表情地盯了眼萧缶的脸。几秒后，他埋头直接灌了口咖啡。
萧缶像是想起什么，抬手想阻止。又见林绛年舔了舔嘴角奶沫，没再继续喝，就只摇了摇脑袋道：“公司说我随性惯了，不知分寸。”
“他们担心我仗着问心无愧，不主动跟你划清界限。”萧缶顶着一脸无奈表情，认真说，“他们根本不了解我。”
“恩……你比我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林绛年无焦距地盯着咖啡荡漾波纹，少时，闭了闭眼睛，“如果不是绯闻和电话，我们也不至于这样冒险，坐在一起闲聊。”
悠扬的古典乐在厅内盘旋，纠缠住热气一齐奔向屋顶。音乐落进感官，林绛年耳朵微微胀痛，眼前像有一桶颜料打翻了，泼在半空中，逼他窥见空气的流速。
在乱七八糟的色彩里，萧缶沉默片刻，就坐直了背，嘴巴一张一合，凉丝丝说：“你认为我不想见你。”
“……这不是重点。”林绛年揉了揉太阳穴，赶走通感症导致的混乱视觉，说，“公司的态度可以理解，毕竟钟老板以为我跟你联系紧密——否则那晚，他也不会拜托项翎拨电话找我了。”
余光里，萧缶似乎不怎么高兴。林绛年不知该说什么，有点尴尬，就干脆喝光了那层过于甜腻的糖浆。
敏感的舌尖渐渐被苦涩霸占，肠胃果不其然开始不适。可他不信邪似的，继续灌了一大口——
不多时，嗓子眼就爬满苦涩，闹得林绛年脑袋阵阵发晕。
他好像总是如此。永远学不会搅拌均匀，学不会适可而止，学不会循序渐进。不是在燃烧，就是化为灰烬。
就像一个自虐狂，明知道萧缶有一万个不太喜欢自己的理由，还偏偏要在萧缶面前讲出来，逼萧缶承认，也惹自己难堪。
“你多久才能改掉这些坏习惯。”萧缶突然把桌子中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推了过来，叹息说，“嫌苦还偏要喝，换成果汁你又要闹不开心。”
林绛年用舌尖舔了舔牙齿，苦得不太想搭腔。
萧缶又叫了他的名字，问出一个更加不好回答的话：“你为什么总要看低自己？”
林绛年纠结地望向萧缶，满脸写着“我拒绝回答这个提问”。
可能是萧缶认为他这样子太可怜，就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把瓷盘轻轻转了个角度，让塑料小勺的柄冲向对面。
林绛年迟疑少时，握住勺子，埋头挖烂一块蛋糕，任由热巧克力浆缓缓流出。
“我不需要什么，抗拒什么……这些全是你猜的。”萧缶平静地陈述，“你不想见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我也一样。”
林绛年不置可否，跟小孩似的东挖一块西挖一勺，把蛋糕弄得坑坑洼洼，却舍不得吃上一口。
过了会儿，他顿住动作，用气音问：“我猜错了吗？”
“如果这是道测试习题，”萧缶盯着林绛年粉白的指尖，像个绝情刻板的评卷人，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勘误道，“我一定得给你打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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