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下人领命离去，又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隔壁终于传来了众人期盼已久的婴儿啼哭声。卫青也跟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正想推门出去看看孩子和茜儿的情况，却险些与进来禀报的大夫撞了个满怀。
“大将军恕罪！小人一时情急——”大夫急忙退后一步，跪下行礼。
“无妨，先生快请起——”卫青不介意的伸手扶他起来，声音有些急切，“敢问先生，产妇和孩子的情况如何，都平安吗？”
这一问，大夫先作揖作敬贺状，“啊，小人正是来禀报大将军此事的，先要恭喜大将军，孩子没事，是个大胖小子，虽然在产道滞留的时间有些长，但只要能哭出来便不妨事；大人就——”
卫青刚要为前半句好消息而喜形于色，可听他如此说，又变得一脸凝重，“大人怎么样？！”
“唉——”大夫惋惜的摇头叹气道：“方才小人替小夫人诊脉，发现她平素体质就很弱，怀胎期间又情志郁郁，致使胎位有些不正；其实早期的胎位不正，及时就医用药完全可以调整过来，小人诊脉时却丝毫没有发现这方面的痕迹，这才最终导致了生产时的难产；再加上您家人过分相信产婆，没有立刻请医施治，害她失血过多——”
“你就说她到底怎么样了？！”卫青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的病历叙述了，不顾礼节的一把搡住大夫的衣领。
“呃，是，小夫人已经回天乏术了——”
“什——？！”卫青惊得呆愣片刻，松开了手，“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总不能让这孩子才刚降生就没了娘——”
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唉，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像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也只能哀叹小夫人命运不济了——”
没想到悬壶济世的大夫竟说出这种话，卫青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吓得大夫赶忙闭嘴。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等着她咽气？！”
“呃，不，小人已经让他们煎了独参汤给小夫人灌下，还可以维持着一口气，让她再撑一会儿。您看看，小夫人最后还有什么话要交待，或者还想见什么人，就赶紧让他们来吧，再晚怕是真来不及了——”
这下卫青可犯了难，还想见什么人？在这种生死关头一般人最想见的应该是父母双亲，可茜儿的双亲——在决定纳她给去病当侧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人调查清楚，人家姑娘本来就是因为父母双亡，衣食无着，不然也不会应征入府做奴婢。难不成要告诉大夫：她最想见的人早已经在她要去的地方等她了，劳烦您再给下剂催命散，让她快些去与家人团聚？
卫青第一次觉得如此束手无策，心中更生出一丝对霍去病的怨气来。霍去病这个不成器的死小子！！就算你是个爹不要妈不管的私生子，做舅舅的我对你也算够仁至义尽的了，小时候替你收拾打架惹祸的烂摊子，好不容易长大怎么连你小妾生孩子都要老子来操心？！
正在卫青急得来回踱步之时，一侍女进来禀报，说是茜儿想见他一面。
起初卫青有些犹豫，虽然霍去病与茜儿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媳妇，还刚刚分娩，他这个做舅舅的在她夫婿不在场的情况下去见她，传扬出去，又不知道要闹多少闲话。可想到前面大夫说的，她已经回天乏术，又想起茜儿的凄凉身世，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便不再犹豫，整整衣冠，随那侍女前去。
只隔着一道房门，婴儿的哭声比在隔壁听到的更显清晰，尽管卫青心中有些迫不及待，可还是让一张全无表情脸孔强压着，循着哭声慢慢往里走。
来到榻边时，茜儿正侧身而卧，温柔的抚摸着身旁哇哇大哭的婴儿。卫青的脸孔因为看到这一幕而瞬间软了下来，那小东西已经被产婆清洗过了，虽然因为缺氧，周身皮肤有些微青紫，哭声却响亮的很，两对小手小脚还乱踢乱动的，把襁褓都给挣巴散了，看到孩子腿间那只随着他动作不停颤动的‘小茶壶’，卫青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笑容也跟着浮上嘴角，“替去病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辛苦你了——”
“——”茜儿听着一愣，半响，眼角淌下一行意喻不明的泪水，“奴婢，总算不负大将军所托——”
“——？！”卫青闻言怔愣了一下，挥手打发在场众人出去。
待众人离去后，茜儿气若游丝的苦笑道，“打发他们出去也好，奴婢，奴婢这最后的话，原本也是只想大将军一人听到——”
卫青眉头皱了皱，尽管知道不合礼数，还是慢慢坐下在榻边，“别这么说，去病，马上就要回来了，有什么要交待的话，也该说给他听才是——”
“不可能——”茜儿笑着摇摇头，“过去，奴婢尚有几分颜色，可将军他，却从来都没有看过奴婢一眼，更没有和奴婢说过一句话，更不要提现在，奴婢一个形容枯槁的将死之人，一定更加令人厌恶，他又怎么肯听奴婢说呢？”
“不会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去病他——”本来卫青想说‘去病他一定会听的’，无奈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说到一半，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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