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晓琳如约而至,她到达岁月饭店的时候,昨天的几位食客已经先她到达,并且都吃上了。见她来了,那几位托了她福的男女,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来了?”
“你们那儿的面真好吃,有机会,一定去你家乡旅游。”
“除了这个面,你们那儿还有什么好吃的?”
杨晓琳看着这几张陌生而热情洋溢的面孔,压抑的心情略略得以缓解,她向几位陌生人一一致以微笑,在她微笑时,岁月饭店的老板已经将一大碗面条放到了她面前。
“尝尝看,看看我做的,跟你家那边的口味一不一样?”老板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信。
杨晓琳抿嘴一笑,垂眼去看眼前的面条。
面条装在一只传统花样的青花大瓷碗里,面汤呈深红色,一坨雪白的龙须面卧在面碗中间,面条上顶着一大块炸成金棕色的爆鱼。面碗边沿,卧着几条碧绿的青菜,除了青菜,还有些同样碧绿的蒜苗末。
面碗装在一只深咖色的木托盘里,托盘里除了面碗,方便竹筷,还有两小碟配菜,一碟里是剁碎了的雪菜,北方叫雪里红,一碟是油炸花生米。
面条热气腾腾的,杨晓琳低头凑近面碗,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鼻腔里顿时充满了面条的香气。她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心中的抑郁之气,在一次次呼吸进肺腑的面香之中,又消了不少。
睁开眼睛,她拿起筷子掰开,抬头对老板一笑,老板笑微微地开了口,“昨天忘了问你想吃爆鱼面,还是卤鸭面,我就自作主张地做了爆鱼面。”
奥灶面有两种口味,一种是红汤的爆鱼面,一种是白汤的卤鸭面。老板自忖着中国饭菜讲究个色相味俱全,红汤面看上去比白汤面多了点颜色,可能大多数食客会更愿意吃红汤面,于是,她做了红汤面。
奥灶面的红汤用青鱼的鱼鳞、鱼鳃、鱼肉煎煮提味,味道异常鲜美,面条一律采用当天现压的龙须面。下面时,须紧下快捞,这样面条的口感才能软硬适度,不然,面条过软没有嚼头。
奥灶面讲究“五热一体”,即碗热、汤热、面热、油热、浇头热。碗在盛面之前,要放在沸水里备用,面汤放在锅里用小火保温,面条出锅后用沸水过水。如此一来,哪怕是隆冬腊月,天寒地冻,一碗奥灶面也能吃得人浑身冒汗。
杨晓琳挑起一筷奥灶面吹了吹,吸吸嗦嗦地吃进了嘴里,一股青鱼的鲜香顿时充斥了口腔的每一个角落。她咽了一半面条,嘴里含着一半面条边嚼边对老板微笑点头。
老板放了心,“敞开了吃,一碗不够,我再给你下。”
“谢谢。”
这时,公务员开了口,既像是对杨晓琳说,又像是对餐馆里所有人说,“我昨天回去查了下百度百科,发现这个奥灶面是个谐音,原字是“鏖糟”,就是“鏖战”的“鏖”,“糟糕”的“糟”,是昆山的土语,就是不太干净的意思。”
自由插画师赶紧把筷子上的面条吸进嘴里,“对对对,我也查了。说创造这个面的大婶,不对,是大妈,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她的店采光又不好,黑咕隆咚的,所以她的面条做得不干不净的,就有人给她做的面起了个外号,叫鏖糟面。”
小学老师兼童文作者一针见血,“什么不干不净啊,就是看人家生意好,故意诋毁人家,同行是冤家嘛。”
公务员和插画师一致认为小学老师说得有道理,同时赞许点头。
他们三个谈论奥灶面的趣史时,杨晓琳已经唏唏嗦嗦地吞了好几面条。几口面下肚,她的额头、面颊、后脖颈冒了汗,心也被这几口面条烫得热乎乎的。心一热乎,她的好奇心随之生发出来。
“姐,”她问老板,“你怎么会做我们江苏的奥灶面,你学厨师的时候学过?”
老板笑抹着光可鉴人的柜台,“我没上过厨师学校,店里的菜都是我照着菜谱做的。这个奥灶面,是我一个……亲戚教我的,我那个亲戚是江苏人。”
杨晓琳了悟地点了点头,“难怪做得这么地道,和我妈做得差不多。”
和老板,以及几名食客说说笑笑间,杨晓琳吃光了一碗面,不但吃光了面,连面汤都喝光了,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岁月饭店。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七点多,正在店里做营业准备的老板,忽听拉门一响,从厨房里探头一看,就见杨晓琳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板认出了杨晓琳,笑着跟对她说,“现在还没营业呢,你要是不急就坐一会儿,要是急着吃饭,就去别家吃吧。”
老板手里端着个盆,盆里装着满满一盆的红萝卜块,每个萝卜块能有方糖大小。另一只手带着一只一次性的手套,不停地在盆里抓啊抓,嘴上带着一副透明的塑料口罩,防止飞沫迸溅到食品上。
杨晓琳走到餐桌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姐,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嗯?”
杨晓琳笑着解释,“我毕业了,过几天就回老家了。”
“昆山?”
“嗯。”
老板快抓了几下盆里的萝卜,“等我一下。”说完,端着盆一转身进了后厨,片刻后再出来,口罩和一次性手套都拿下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把透明的玻璃茶壶和两只透明的玻璃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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