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子时已过......”傅图将披风抖开之，其龙攀于后背，被罩在煜桢身上。他微微侧过头，以手轻搭住披风两角。他一头长发，乌黑透亮，散落在肩与背。他踱步走到案桌前坐下，案桌上油灯仍亮着，煜桢拿起毛笔，以笔尖蘸墨，开始提笔落字。傅图之双手绞之，想劝亦不敢张口。他贴身跟随煜桢帝十几年余，看着他从嗷嗷啼哭的婴儿长到舞象之年。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时常目露犹豫，呆坐在案几旁，一动亦不动。
他亦变得寡言少语，往日宫中常听闻他笑，此时却黯然无语。傅图之不敢言，心却疼之。
门外忽起叩门声，傅图之赶紧弯着身去开，门随风动，而迎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叫傅图之心惊胆颤。但好在他对此人亦熟悉万分，纵然每回仍难抵惧意，但仍能稳住心绪。
煜桢正写字之腕忽而一滞，墨点积得深，洇在纸上染成了一团黑。
“陆大人。”傅图之躬身，双手作揖。其声低而微，他以余光瞥向煜桢，话到了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叩门声又起，忽而静谧，无声无息。
煜桢未动，双眸垂于下，右手仍在动笔。陆逢雪绕其身后，冷冽之风相携而来，他贴近，腾龙图案一跃而起，陆逢雪抬手，还未落于身，煜桢已是一僵。陆逢雪手如凝脂，他指尖微颤，卷起那散落在肩的发丝，黑丝绕指，卷过一圈又一圈。发丝又在瞬间滑落，陆逢雪松开了手。煜桢下颚绷紧，牙关紧闭，气息不稳，手便颤之。陆逢雪发现，便从后握住其掌。
陆逢雪俯身，气味萦绕在煜桢鼻息间，他双目欲嗔，下唇紧抿。陆逢雪带着煜桢，手持着笔，以上至下。
“人情翻覆似波澜。”笔运至最后一笔时，陆逢雪微微歪头，红唇轻启，将诗句慢慢读之。热气如勾丝于煜桢面上剜，煜桢垂头，黑发遮其面，亦遮其隐忍。陆逢雪偏偏不打算放过，他凑得更近了，左手抚开其发，窥他双目。
煜桢被迫和他相视，而眼神在刹那变化。
“小雪。”煜桢忽而笑之，其眼底本黯淡，此时却亮如夜星，唇角之笑勾勒起，眉目间还存有儿时的模样，几分天真烂漫。
案桌上灯光昏黄，照得陆逢雪之面半白半阴。昔日他见了面前之人，皆半蹲下/身，现如今面前乃当今圣上，却立于前而睨之，胆大包天至极。
“皇上，子时已过，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入寝吧。”陆逢雪言之调倒仍旧柔软，他伸手替煜桢将发簪取下，拿起木梳从头梳到尾。陆逢雪力道轻柔，手无意识地抚过其颈，煜桢眼皮微颤，黑发全然散落，披风亦被抽走。
陆逢雪虚扶着煜桢往龙榻走，煜桢在龙榻边坐下，胸口微敞，袒露白肤。陆逢雪替他放下幔帐，幔帐刚垂落一半，手腕便被攥住，煜桢暗暗使劲，陆逢雪没有设防，一个踉跄便跌落在龙榻边。煜桢与他仅一寸之隔，面面相贴，呼吸可闻。
“皇上.......”煜桢伸手揽过陆逢雪的颈脖，将起拉近，下巴嵌其肩窝，发丝缠绕在面。陆逢雪惊诧，手脚皆不知往哪儿放。
“叫我月儿。”煜桢愈搂愈紧，其声又小又轻。明明已是舞象之年，身骨亦长大了，可抱在怀里仍叫陆逢雪晃神。
陆逢雪瞬了瞬目，他微微张唇，手于后背抬起，落于那龙身。
“......月儿。”此声将煜桢的双目逼得赤红，他躲在陆逢雪看不见的地方，几欲滴血。
“.......月儿！”陆逢雪忽而发出惊呼，接着感天旋地转。煜桢发丝垂落，面亦贴之。他挑起陆逢雪的下巴，便狠然吻下。
“.....”陆逢雪惊恐着瞪大了双眼，他愣了一秒后，猛然挣脱起来，可煜桢用力按之，陆逢雪之唇被蛮狠地吸/吮，陆逢雪又感身一凉......
煜桢其眼愈发地暗，而手下之力可谓拼了全力，可吻无比轻柔。吻自陆逢雪的眉心落至眼皮，掠过鼻尖，又点过嘴唇。陆逢雪颤之，随之而忘了挣扎。从未有过的奇异感顿出，左手被紧扣着，指甲极其流连地掐着虎口。
“小雪，是月儿的小雪。”煜桢抬手抚过陆逢雪的眼角，他微微含笑，眼底又渐浮水光。陆逢雪不得不仰视他，他呼吸紊乱，一颗心险些跳出。
江嘉月，不，煜桢帝。他陆逢雪伴其身数十年，打从其孩童起，陆逢雪所言所作皆意有所指，他权倾朝野，心有狼虎，他要攀上的位子必要踩着这孩童之肩才行。如今，一切终成真，可他却落下了最大的把柄。
他动了情，动了心。此乃大忌，杀身之祸亦不过如此。他怎还会允许事情进一步失控？陆逢雪眼眸一暗，心下一横，顿将手掌反之，运足气朝煜桢使去！煜桢被掌力退至后，其背撞向壁，他痛得直蹩眉！不过陆逢雪到底心有顾忌，此掌并不会对其造成伤害，他趁着煜桢吸气的档口，急忙翻身落地，黑袍又重新披于身，陆逢雪脸色难看，一言不再落，便匆匆逃离开。
煜桢被一掌掀至对面，其黑发散乱，龙袍亦是。他仰头望后靠，双目中透露灰败。心里那仅存的一点温存逐渐被瓦解，如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将他撕裂成片，他已无力再挣扎。
.东厂暗室内
陆逢雪以双腿盘坐在地，他双目紧闭，气息在一呼一吸间调节。一旁的香正冒着白烟，灰烬慢慢往下掉，在泥泞低上积成一团团。
“......”陆逢雪慢慢地掀开了眼，目光中的黑煞褪尽了些，他一抖袖子，小人又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陆逢雪满脑子都是江嘉月，扰他心神，烦他心绪。
“嘭！”陆逢雪忽抬手，猛地一拳打在石壁上，血痕顿显，他却冷着脸面不改色。
窗外黄莺仍啼，其声哀惧。
他不该心软，亦不能心软。陆逢雪在心里腹诽，他忽而从腰间掏出一片薄叶，仿鸟声对窗鸣之。三声过后，空中忽显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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