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俐想她真的是怂，话一出口，心里又开始发怵——这句话里的火药味，似乎还是过重了。大吾果然不再说话，他银蓝色的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她，眉目间散发出的迫力几乎逼得她错开目光。
俐俐揪紧了被褥，没有低头。
“……我仅从个人角度提问。”半晌后，他终于道，“假设你发生意外，没有家人或者朋友会为此悲伤，或者说，这样的悲伤仅是不足为虑的程度——回答我，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他盯视着她，语速放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灌注了气力。俐俐一边听着，一边倍感困惑地思索着。
片刻后她低声地啊了一声。
——是这样啊。他是这样想的啊。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想不开吧……”俐俐吁了口气，面色疲惫地扬了扬手，“没有，我没想过自杀，也不觉得死了无所谓。”
她本想就此住口，又觉得这话断得过于生硬，显得自己在怄气，于是缓下声音，进一步解释道：“你说的那些是不负责任的想法。我们是国际刑警，不是敢死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如果有谁贸然倒下了，整个团队的效率都会受到影响。”
她部分引用了教官的训话内容，说完顿觉自己中了一枪——贸然倒下、给别人带来麻烦，这里所指的可不就是她吗？她禁不住咳了两下，困意又开始泛滥。
“……我很困，能让我睡一会儿吗？”
对方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仍旧是她看不透的眼神——这个人向来是这样如此，表面笑得亲切又无恙，内心里却不知道想些什么。俐俐在心里叹息着，头顶的光线忽得昏暗下来。
大吾关了灯，说：“你睡吧。”
俐俐如释重负：“您走的时候，请帮忙关一下门。”
她打了一个哈欠，躺下、拉被，合眼没多久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次日俐俐在晨光里醒来，身体依旧在疼痛，却也逐渐习惯。她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七点二十分。
已经没有困意了。她扶着腰慢慢坐起来，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却在沙发上发现了不应存在于此的生物。俐俐揉了揉眼，又看了一眼。那是……铁哑铃？
小小的金属宝可梦卧在沙发上，她慢慢地下了床，用没有负伤的左脚一跳一跳地挪过去。铁哑铃睁开清透的红色单眼注视着她，从身体里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似乎在问好。
“唔……早上好。”
这只铁哑铃……怎么看都是大吾的吧？俐俐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依次看见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沙发上的久坐的痕迹、以及搭在沙发背上的样式熟悉的休闲西装。
这算什么？难道他在这里过了夜？俐俐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下一秒它就得到了验证——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兹伏奇·大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显然已经洗漱完毕，此刻的模样干净清爽：瞳孔明亮，皮肤光洁，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领口的纽扣没有扣上，露出一点锁骨，在晨光里是一道好风景。他淡定自若地走到沙发边，把牙具放进包里，然后问她：“你还睡吗？”
俐俐勉力维持着镇定的面色，但语气里还是透露出震惊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间病房是联盟安排的。”
“但是——”
“你的宝可梦已经恢复了。”对方拎起西服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什么递了过来，“给。”
俐俐接过了那三枚宝可梦球，先前的话便没了下文。她按下宝可梦球的开关，溜溜糖球顿时像八爪鱼似地缠了上来，四肢卷住她的手腕，头顶的呆毛窝在她的胸口使劲蹭。
“别戳我，欧泊。已经恢复了吗？”俐俐拨开它顶在绷带处的触角，直冲熊和超能妙喵也跳上沙发，围到她身边，“谢谢。如果这次没有你们，我可能就……”她抿起嘴角，依次揉了揉两只宝可梦的头顶，“你们呢？感觉如何？”
“マッ！”
“ニャ！”
叫声里透露出十二分的精神，俐俐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笑容。忽然听见身侧的人道：“真是漂亮的毛色，这只超能妙喵是你新培养的吗？”
俐俐一愣，嘴边的笑意又沉寂下去——一时被转移注意力，她差点忘了房里还有这么一尊大佛，但她确实不知该如何占理地、得体地把这尊大佛从房间里请出去，只得回答道：“是的。”
“它叫什么名字？”
“……托帕。”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俐俐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她想起小时候去大吾家参观的时候，曾盯着陈列柜里一枚红色的碎片看了很久，大吾随即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好了。”彼时他笑着说，“和你眼睛的颜色很相配。”
碎片的表面被打磨光滑，呈现出鲜亮清透的红色。俐俐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问他：“有没有和你眼睛的颜色一样的石头？”
“嗯……很少呢。”大吾想了想，“你听说过托帕石吗？”
俐俐没有听说过，但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下次我就送你托帕石。”她认真地说道。
俐俐不知道大吾是否记得这段对话，大概是不记得了吧。对方只是笑了笑，低声道：“这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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