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无星夜,月朦胧。
长廊五十步一岗,风动虫鸣,寂夜漫长。
房内只有一盏烛火微微发光,阴影中一人盘坐于榻上,耷着头,面无表情。
沉思中,那人眼神渐渐阴沉,可似乎又想起了别的,双手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这死静的气氛里,像极了鬼哭的声音。
十步外站岗的侍卫,冷不防打了个哆嗦,竖耳细听,又只听得到风声,于是抖擞精神挺直了背杆。
这时来了个太监打扮的人,挽着拂尘,样子有些鬼祟。
“二殿下睡了吗?”公鸭嗓压得低沉。
侍卫望了一眼烛光微明的厢房,回道,“小的不知,殿下今日未进一餐,房门都不曾开过。”
老太监往门口碎步走去,侧耳贴近,叩了叩门,“二殿下可睡了?”
一会儿,房内问,“谁?”
“奴才喜德盛。”
“喜公公?进来吧。”
老太监小心推开房门,半压着腰走入房中。
“何事?”李麟满面愁色精神消沉,有气无力地问。
“老奴来给殿下传个话,娘娘说,让您安心养歇,其他事交给她就好。”
李麟皱了下眉,不大明白喜德盛的意思,“母后要做什么?”
喜德盛笑出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牙,“为殿下筹谋前程啊。”
李麟略惊,身子倾前忙道,“你告诉母后,千万不可胡来!”
“殿下尽可放心,娘娘计划周全。眼下抚安王被贬,咱们不能再靠他了,须得先下手为强呐。”
同一时间,一群黑影正向四合院靠近。
潜伏在周围的暗卫相继被捂住嘴,利刃在他们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毫无挣扎地倒在草丛中。
黑衣人齐齐腾空,点踏围墙跃入庭院。
墙角支架上的花盆掉下,啪嗒一声锐响。
林成风猛地睁开眼睛,来不及穿上外衣,拿起同州剑冲出房间。
迎面便是剑光,林成风稍一侧身,同州出鞘,反手斜拉一道,黑衣人的胸口立刻鲜血直流,又被一脚震飞,扑倒了花架。
五六个黑衣人立马缠上林成风。
另四人逼向紧闭的厢房,猛踹门板一脚,谁知门栓够牢固,竟没破开房门。
而这一错失,林成风已闪身瞬步,同州掠风从他们面前劈下。
“别出来!”林成风大喝一声。
如此大的动静,两人若还不醒来,可就太过分了。
“林成风,你当心!”哑巴在门内喊道,“青晏,用桌子抵住房门!”
“好…好…”回话颤地不像人声。
以一敌十,自然是要搏命的。
哑巴那高不成低不就的武功,出去就算不送死,也给林成风拖后腿,青晏更不必说,准是送死。两人只能战战兢兢地死抵方桌一端自保。
刀剑清寒,煞气冰冷,铮铮咣咣响了许久。
才置办几日的花草,再次稀碎一地。
尸体横陈,血液蜿流,漆红了月色。
“可以出来了。”
听林成风语声气喘吁吁,哑巴赶忙推开桌子打开门。
月下白衣染血的林成风,剑指黑衣人喉间,周围躺着的都没了人气。
唯此一人与他拼到最后。
青晏颤颤巍巍躲哑巴身后,声音弱不经风,“怎么有活的…”
哑巴走上前,蒙面人外露的那双眼格外熟悉。
他揭开黑布,果然,老熟人。
“哑相公,别来无恙!”
依旧粗野鄙陋的嘴脸。
“严霍,”哑巴凛目,直直盯着人,“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严霍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腰上的伤,指缝殷红渗出,但笑起开还是精神百倍,“你说的,后会有期啊!”瞬间脸暗下,“你不会忘了吧!”
“自然不敢忘,所以你来要我的命,还是拿我?”
“哪里,那日的事,咱们尚未做完,我可朝思暮想了很久啊。”说完长舌舔嘴唇,发出吧唧的喉音,十足令人作呕。
哑巴忍下扇他一巴掌的冲动,目光冷了又冷,“你以为你是李麟的人,我不敢杀你?”
严霍冷笑一声,血在他身下漫开,“就是杀了我,你**被我操开花,仍是不争的事实,想必你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滋味吧…”
林成风手中的同州往前送了一寸,剑尖刺进了严霍的皮肉。
“杀了他!”青晏跳出来,恶气腾腾指着严霍。
“没想到…”严霍喉头抵着剑还是要说话,朝林成风瞥了一眼,“你这朵烂菊花,也有人肯要你!”
即便此刻不结果他,腰间的伤已足够让他流血至死。在京按捺这长时间,全因李麟不准他擅自行动。这日终于下令命他捉拿哑巴,可万万没料到,除了李徽布置的暗卫,居然还有高手。
严霍自知功败,跑不了就是死,若被活捉,等于授人把柄,索性临死前折辱哑巴一番,稍泄心中蒙冤之屈。
哑巴朝前一步,手伸向同州,
“后会无期。”字字掷地有声。
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杀人不沾滴点血。
严霍轰然倒地,嘴角的讥诮那一刻僵化,颈间汩汩血流,在他两侧盛开,印出一轮赤月。
青晏瞪圆了眼,这一剑出手,哑巴眼皮也没眨一下,第一次杀人,竟这般利落。
天蒙亮时,李徽收到消息,匆匆赶到。
见三人安然无恙,便放心下来。
“我给你们安排了别的住处,离我府近些,比较安全。”
哑巴点点头,却说,“严霍被我杀了。”
李徽一怔,随即无谓道,“杀就杀了,抓住也问不出什么。”
青晏插嘴,“我去收拾东西,等下就走,这儿一股子血腥气,难闻死了。”
林成风也退场,处理一身的血迹。
李徽直觉哑巴有话未完,遂落座,与他对看。
“大皇子承诺的,应该不会食言吧?”
李徽想了想,明白了哑巴指的什么,“你说戾王府之事,大棠断不会妄杀忠臣。”
哑巴神色未变,再恭敬言道,“我还想请问,大皇子继位,李麟将如何处置?”
李徽瞳仁闪动,身子倾斜了一些,语气温和,“谈这个似乎还早…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无论如何,李麟是我手足,杀他定是不行的。”
“若李麟继位,他会将你如何?”
李徽眼神一滞,看向他,反问道,“这不好猜,你认为呢?”
哑巴侧脸,笑了笑,看着地上的金光,“我不如大皇子了解他。”
天云开,晨曦耀空,灿灿映照满院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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