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靖宇回学校时，背后的非议还没完全消散。
尽管慑于他之前的战绩，没人敢正面说些什么，却还是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议论的核心在于：
既然严靖宇他爸爸是同性恋，那会不会严靖宇也是？
有妒恨他许久的小人听到这话噗嗤一笑，“难说啊······”
于是谣言像无形的手，悄悄地就逼近人的咽喉来扼住呼吸。在这个人人的好奇心都毫不安分的年纪，几句戏言两三天就能穿遍全校。
然而严靖宇只是一如往常的上学放学。
没了严靖宇非要掺和进他的生活以后，郑鹊回到从前小透明的状态，每天低着头来去，毫无存在感。
两个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但郑鹊每次听到别人低声讽刺严靖宇时，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看高一那个严靖宇大概跟他爸一样，听说他一直没找女朋友。”
“啧，看着挺爷们儿的啊，怎么也······”
“哈哈哈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郑鹊塞在校服口袋里的拳头攥起了拳头，胸口涌上恼怒的燥热。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准备赶紧走开，却听到后面的对话突然转向。
“卧槽你看那儿！”
“哈哈你刚还说人家呢，你看看人泡的妞！”
“嘛的还不如让给我们呢，爱搞同性恋搞他的呗······”
“**······”
郑鹊侧过脸看了一眼。
严靖宇和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牵着手，气氛十分亲昵，就差拉个横幅写上：搞对象中。
郑鹊一瞬间觉得舌根都泛着苦味。
他心里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你傻吗，你有什么好替他生气的。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男的。
反正你又没有任何立场。
那之后又过去一个多月，一直到京城的深冬来临，每个人都裹上了手套围巾时，严靖宇已经跟校内有名气的漂亮女孩都谈了个遍。
谁也不敢再去提他家里的事情，因为严靖宇投身欢场的同时，还重操旧业地又开始打架，他捏着烟往那儿一站，就能把嘴巴不歇的一帮人吓得鸦雀无声。
郑鹊越发对他感到陌生。
偶尔夜里梦到期中考以前的严靖宇，他醒过来时竟要花上好久来分辨那到底是纯然的梦境，还是真的曾经存在过的人。
b市的冬天总是风很大。郑鹊那时候很瘦，冬日里要是出门，总是被风吹得行进艰难，即使顺风走也常被气流随意操纵着步伐，可怜得像个小树苗一样。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学校就放了假，隔一星期才要学生们返校领成绩单。
郑鹊这天又是全副武装出的门，在半路上碰到了认识的同学。
这种情况总是有一点尴尬。
两人也算不上熟悉，但既然碰上了，又都要去学校，再跟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各自走，就让人觉得不太合适。
两人不说话地并肩走了一段以后，实在无法忍受这诡异沉默的女同学没话找话地说起校园里的最新八卦，“诶你知道程近老师被开除了嘛？”
“啊？”郑鹊对此一无所知。
程近的化学课上得很好，实习期间多次得到领导表扬，大家都以为这位年轻帅气的老师转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据说是猥亵学生！”女同学终于有话可说，兴致勃勃地跟他八卦起来，“我觉得肯定是有人污蔑他，他长那么帅，干嘛要猥亵谁？”
“啊······”郑鹊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心里感到有些伤感。他挺喜欢程近老师的，也感念这位年轻老师之前的帮助和关心。
“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猥亵了谁，学校只说他‘作风不正’然后就给开除了，哼！”
“那他，还能去别的地方当老师吧？”郑鹊问道。
“不知道诶，”女同学摇头，“我觉得摆明了是有人要坑他嘛，要是真有这么个人，那就不晓得程老师以后会怎么样了。”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学校，郑鹊道一声“我去下厕所”，就跟女同学分开来了。
他解完手，站在镜子前认真地洗着手，脑袋里乱糟糟地晃荡着许多事。
程近老师要走了，有人告他猥亵学生；他好些天没见过严靖宇了，上学时虽然说不上话，但他每天还能看两眼那人；考试成绩不知道会怎么样，虽然爸爸妈妈很宽容，但是学得不好他总是有点愧疚······
正在这时候，他身后关着门的隔间“咔啦”响了一声。
一个高个儿从里面快步走出来，打开门时好像正把向他贴上来的另一人推开。
郑鹊原本碰到这种事都是习惯性当缩头乌龟的，但他通过镜子看到了高个儿的脸。
是严靖宇。
隔间里被他推开的是一个化着妆的漂亮女孩，正扶着墙直起身，脸上全是讥讽的笑。她看到郑鹊时顿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对着严靖宇啐了一口，快步走了出去。
郑鹊不明就里，只隐约觉得撞见这一幕不是什么好事。
他悄悄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严靖宇。
不知道这人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眼下的青黑色着实不浅。他的头发大概又剃过一遍，短得快露出头皮。毛衣领口糊着一片红色，郑鹊好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女孩的口红。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换作撞见别人的感情纠纷，他肯定马上拔腿溜走。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此时竟然没有叫他立即走开。
郑鹊假模假式地垂下头，又洗了一遍手。直到余光看够了严靖宇，他才绷着脸转过身准备走。
“郑鹊！”严靖宇忽然喊他。
郑鹊慌忙像个被喊到名字的小犬一样回头，“啊？”
两个人几个月来第一次重新说上话，郑鹊的胸膛里，心脏跳得快极了。
但严靖宇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盯着郑鹊看了几秒钟，便自己离开了。
郑鹊无措地跟在他后头，两人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但他们很快就被返校的人群冲散了。
他站在人们来来往往的走廊上，看着像个忘了自己班级的学生一样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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