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表情变了变，最终没能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我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带热气氛的人了，胖子不在，根本没有人愿意先去打破沉默。闷油瓶一直没有发声。他向通向二层的入口凝视了一会儿，突然说：
“她没有办法和外面的人联系。”
我转过去看向他。闷油瓶正好对上我的眼睛，那种眼神十分复杂，叫我一时失语。闷油瓶伸过手摸了摸我的脖子，那里非常疼，我缩了一下。
“吴邪，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收回手。我看到他的指尖有血。
“你自以为看穿了这件事情的全部，可以改变命运，但很多时候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我很少从他的口中听到这种宿命论。闷油瓶是不信命的，虽然他身上背负着世界上最沉重的宿命，但相比起命运，他这个人更加相信人性。很久之前我就意识到，张起灵这个人并不是在向命运低头，而是在看穿一切之后选择了最有利的一条路去走，哪怕这条路就是听从命运。十年前交付我去接替他的时候也是，排除他希望我找回自己的生活之外，他知道只有他可以在门里待十年。他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临走之前和我告别，但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向命运。
“瞎子没有设计这一切，你所以为的阴谋论并不存在。二叔之所以安排我们到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人逼迫。你该看到更多的动机。”
我愣了愣。闷油瓶这些话语调非常平缓，但带来的冲击力却十足。他的意思是，我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又因为有终极力量的加持，以为可以规避未来的一切风险，但事实上我依旧是这局中困兽。我不想相信，脑子飞快地转动在寻找他话中的破绽。我看向闷油瓶，他完全是一副看待将死之人的悲悯面孔。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我胸中郁结，但这股气来得毫无缘由。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们的质疑。相比起二叔，我确实是看起来更不靠谱的那个。
“除了听从二叔的安排都死在这里，你们还有其他的办法走出去吗？”
我心里非常难受，呼吸也有些费力。某些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但这副破旧的身体却依旧能再次运转起来。闷油瓶帮我拍了拍背，我甩开他，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开始相信闷油瓶的话了。这件事里我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相比起那次严密的计划，这回从三叔的那个短信开始我就已经在一步步的落于人后。无论我有被逼得多紧，在得以放松之后要想找回当年的状态都是非常困难的。我一直以为，只要拒绝他们的好意，只要这些人不为我这点破事豁出命去，所有的一切是可以避免的。
可我还是算错了自己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也许我在你这里没有信誉，可是毕竟我恪守了承诺，你也不用再去守门了。你可以信任我。”
我其实很难跟他开口谈这件事，似乎只要说出口我们铁三角得默契就完了——这门本来也不该他去守，于是我去接他也算不上什么恩惠，一旦谈起谁欠谁的，我们这兄弟就没法做下去了。可我在这个时候提起只是希望他知道，我吴邪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在没有他的那十年，虽然狼狈，但结果依然是成功的。我们不必看着一个可以预见得未来悲催的走向人生尽头，所有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结局。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闷油瓶从来不相信这是我一个人办到的。我曾听张海客提起，闷油瓶在了解了这些年的事情之后，第一句问的就是：“吴邪背后的人是谁？”
在某些人心里，我也许一直是个需要人从悬崖上跳下来救的小三爷。
我累了，不想听他的答案。我本来还要和他讲关于被我留在上面的小白，但看他们的样子完全是拒绝合作的。我看着被放倒的刘丧和坎肩，心说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整个计划在一开始就遇上了信任危机，我本以为这一步可以非常顺利，但现在看来我吴邪在他们心中还没有那么大的公信力。我决定再去看看小白。也许我真的错了。闷油瓶说的对，这里的环境非常复杂，白昊天只是一个女孩子，如果真的如我所想要她跑出去和别人联络，还是要很大的勇气的。我对人向来没有信心。走到上面的时候我被风吹得有些清醒过来，摸了摸脖子，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伤口……
等等，风？我忽然意识到不对。这里的气流是凝滞的，不然外面那些真菌孢子飘进来这里马上就会变成毒气室。我连忙跑上去看，发现白昊天已经不在了，外面正在下雨。我骂了句脏话，心说被骗了，闷油瓶那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骗人。
我的猜想根本没有错，白昊天已经出去联络外面的人了。她带来的消息在我这里没有得到等价交换，那些人一定没有算到我居然会拒绝他们伸出来的橄榄枝，白昊天这里根本没有备用计划，如果她不出去，按照闷油瓶刚才的那种“怜香惜玉”法，小白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有命活着走出去。我暗骂，心说那闷油瓶子里装的全是坏水，他根本就是想把我从这里推出去才故意那样说的，等这件事传出去我吴邪在道上的风评估计会成为少女杀手，而我本来可以赶在她跑出去之前做好防备的。
操，老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容易轻信闷油瓶的这个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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