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川生现年一十二岁。
他长得匀称健康,纵是吊梢眼,也丝毫没有他亲娘的妩媚风范。
他读的学校多有洋人,小洋姑娘多么可爱,烫的小小卷发,显得稚嫩婀娜。小姑娘们无忧无虑,画油画儿,跳交谊,听提琴。
在如此的环境影响下,关川生有一日突然向大哥提议,他说自己要去学提琴。
关鸿名疼爱这个小弟弟,答应下来。
关川生于是日日在家中演奏,意志坚持。关鸿名不大通音律,晚上躺在床上,他就小声地去问文寿:“提琴都是这么难听的吗?”
文寿乐不可支,搭上关鸿名的腰,将他搂过来:“随他去吧,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关鸿名随他的力道凑近了:“此话怎讲?”
文寿的手慢慢地摸关鸿名后脑的短发:“他到这个年纪,开始研究怎么讨小女孩子欢心啦!”
关鸿名一愣,随即长长地“哦——”,他看向文寿,有些好笑:“他学校的女孩子倒很有品味,喜欢才子。”
文寿略一思索:“依我看,他动这个脑筋,八成是棋逢对手,不想输人一着!”
关鸿名是最不懂如何讨女人欢心的,想不明白,接不上话。故而他略微地抬起脸,嘴唇一碰文寿的脸颊:“罢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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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文寿实在是风流行当的里手,猜了**不离十。
关川生锯琴,锯了约有一个月。
关川生这日晚上回了家,涕泪零落地:“哇——大哥——”他哭得颇具特色,有如警局的破损电铃,响得连续而凄惨,引得关鸿名迎上来:“怎么,哭什么?”
关川生跑两步,一头埋进大哥的怀里,断断续续地:“大哥,有个同学,他欺负我,他说我提琴拉得难听,没有、没有天赋……”
关鸿名把他搂着,悄悄地一吐舌头。他好声地安抚小弟:“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关川生的鼻涕垂了两行:“就是两条街外,费、费力斯家的……”
小费力斯是关川生的同班同学,褐发碧眼,在追逐女孩子上与关川生旗鼓相当,确实让关川生费力。
文寿缓步从厨房走出来,将菜端上桌:“那这位费同学还算是明白人!”
关川生一听,气得冒烟,更加用力地嚎:“大哥——”
关鸿名没有办法,捏小弟的脖子,跟他分析:“他为什么笑你呢?肯定是觉得你能拉琴,很了不起,才故意地……”
关川生哭得抽抽噎噎,抬头了:“可是他、他也会拉提琴。”
文寿脚步不停,端了第二道菜来:“哦?那他拉得如何啊?”
关川生眨巴眼,闭口不答,只把头又蹭回关鸿名的胸膛:“哇——”
至此,关家两位年长兄弟已经判断清楚了:小弟这几个月东施效颦,如今遭西施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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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弄明白了,兄弟二人坐在饭桌边,开始出主意。
文寿懒得多想:“揍他,揍老实了,”他把西蓝花夹进大哥的碗里:“看他还笑不笑你?”
关鸿名夹起来吃,随即以郑重的态度告诫小弟弟:“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具有生意人的态度,左思右想:“这样,你去跟他说,你教他文法,让他教你拉提琴,好不好?”
关川生时常夸耀自己的文法水平,关鸿名这时候记起来了。
关川生有些不愿意:“他那么笑我,我还要和他做朋友呀?”
关鸿名站起身:“我上次买了些瑞士巧克力,你明天带过去,和他一起吃。”
待到关鸿名上了楼,川生才喃喃起来:“万一他不要我的巧克力,那怎么办?”
文寿的眼睛追着大哥,看不见了,才低下头吃饭:“话多!你自己吃,吃完了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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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恩怨大多是易于解决的。
入了腊月,关鸿名有一次侧耳倾听,发觉小弟弟的琴有所长进,能够听出是在拉曲了。
关鸿名非常高兴,按下报纸,少有地得意。他和文寿讲:“咱们家要出一名音乐家啦!”
文寿念大学时候,对西洋音乐多有接触,辨得出好赖,笑了:“大哥你看,你不是也跟那些小女孩子一样,听见个响儿就开心了吗?”
关鸿名脸红,一打文寿的背:“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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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万象更新,要到正月。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关川生跟大哥讲,说小费力斯想来和他过除夕玩。
租界里的洋人不懂得这个月份的意义,只是跟着胡热闹。
费力斯如期而至,跟着关川生进门,略高出一截。他穿小西服,抱着一瓶红酒,打招呼,讲一句法语,脸红。换了一句英语,脸再红,总算憋出了中国话。
关川生在旁边,拽他的衣角,小声地:“你记性真差!我白白教你了!”
费力斯的两个蓝眼珠子盯着他,半晌才抬起脸对着两兄弟,将红酒递过去:“哥哥,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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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鸿名不计前嫌,很喜欢这个小费力斯。他给小费力斯端了汽水,说:“谢谢你教川生练提琴。”从而解救关府于危难之中。
费力斯坐在沙发上,自然地扬起脑袋,睫毛抬起来:“我教他,他很用功,可惜天赋不够,还是非常难听的!”
文寿低着头笑,笑得肩膀耸动,关鸿名悄悄地伸手下来,拧他的腿。
关川生坐在他旁边,两手撑着脸颊,朝关鸿名瘪嘴:“大哥,他又欺负我!”
费力斯很困惑地转过头来:“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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