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熙帝静静地坐在那儿，瞧着她。
他乌黑的眸子中，失望的色彩一览无余。
郭云喜在强自镇定之余，还抽空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林荫月也有失手的时候。却不知，此事正是对方刻意而为。
她喉头微动，有些慌张地唤了一声：“皇上……”
身后的紫菀早已经扯着段若川跪下。
楚绍瑾不言不语，看见她紧张的神色，心口不由得一阵闷痛。只要见到她难过，他的胸口总是会传来这样的疼痛。
他闭了闭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云儿，你实在不该如此。”
妃嫔私下出宫已经非同小可，更何况她先前犯下大错，还在禁足期间？
郭云喜向林荫月飞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林荫月垂了下头，回避她的目光。
她以为这是爱莫能助的意思，暗自咬牙，心道，看来只有自求多福了。
同心蛊的威力之大她是知道的，隆熙帝一定不忍心责罚于她，她有九成九可以幸免于难，但是她的宫人可就难说了。
见他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紫菀和小川子，似是要开口惩罚，她连忙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精准地跪在了他的腿边，做出伤心的表情，仰起头来看他，“皇上，臣妾知错了！此行是臣妾自己一意孤行，请皇上不要责罚其他人，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很不喜欢下跪的滋味，但这种危急时刻也由不得她矫情了。
隆熙帝不语，垂眸看向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郭云喜急中生智，想起什么似的，掏出自己顺带求来的护身符，双手递给他，说道，“臣妾去羽仙观，只是为了替皇上祈福。臣妾知道皇上近来政务繁忙，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说着，装模作样地垂下头，擦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道，“唯有祈求上天，让咱们大胤共克时艰，臣妾愿一生吃素。”
屁咧，她只愿一生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夜夜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隆熙帝一愣，看向躺在她掌心里的护身符，眉宇间涌上淡淡的感动之色，“云儿……”他笑了笑，“罢了。”
他接过护身符，很是珍重地放进香囊之中，又亲手将她扶起来，抚了抚她鬓边稍显凌乱的发丝，“以后凡事先跟朕商量，不要再自作主张了，答应朕，好吗？”
郭云喜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嗯。”
随后，隆熙帝象征性地下令杖责每个守宫禁卫五十大板，郭云喜宫内的人，没有一个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她心中暗叹，这样无脑护妻，估计传出去，前朝大臣们又要有意见了吧。
隆熙帝牵起她的手，“云儿，你早些歇息，朕还有些折子要批。”
郭云喜乖乖地福了福身子：“恭送皇上。”
林荫月在一旁瞧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点不对劲，按理来说，照着眼下这种浓情蜜意的情形，隆熙帝应该回留宿关雎宫才对，可他居然要回勤政殿。
难不成，恋爱脑也有觉悟的一天？
隆熙帝看了林荫月一眼，他把她叫过来，是因为她主理六宫事务，希贵妃私下出宫也要怪她管理不严，先前他正在气头上的时候，本打算一并治她和希贵妃的罪，但如今既然饶过了云儿，自然也不会责备于她。
思及此，他心下不免有些歉疚，“端妃……”
林荫月哪里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她笑得端庄大方，笑容里毫无芥蒂，“恭送皇上。”
隆熙帝走后，郭云喜松了一口气。
捶了捶后腰，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此刻不相干的宫人都已经被屏退，紫菀去给她准备热水，小川子也被她打发去准备些金瓜子，用来慰问无辜挨打的守宫禁卫，两人说话也便没什么顾忌了。
郭云喜抱怨道，“可惜了，那护身符本来是要给你的。”
“……给我？”林荫月有点发愣。
“对啊，”她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你的那些事情，若是一不留神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希望老天保佑你吧。”
当然，保佑林荫月也就是保佑她，毕竟谋逆之事她也脱不开关系，她俩已经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
林荫月回过神来，低低一笑，没有说话。
郭云喜朝她扬了扬下巴，“说真的，如果你将来真的事成，麻烦你免掉下跪之礼。”
她在宫中位分最高，又有隆熙帝的特别恩准，见了皇帝本人都不用下跪，更遑论跪别人。刚才情急之下跪了一把，不得不说，心里真的非常不舒服，有一种自尊受创的感觉。
连她都是这样子的感受，就更别提那位一贯骄傲的段若川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还是现代社会好啊，至少见了级别比自己高的，用不着行跪礼。当然了，肢体上不下跪，心里跪不跪那就另说了。
林荫月答应道：“好。”
她本来想告诉郭云喜，揭发之事，是她安排的，一切在她的计划之中，谁知如今竟然有点开不了口了。
定了定神，她说，“明晚，老时间，老地方，我带你见一个人。”
郭云喜朝她摆了个OK的手势。
她们并不知道，门外的沉沉阴影中，有一人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放缓了呼吸，将她们略显意味不明的对话尽收耳底，眉峰蹙在一起。
正是段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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