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也莫逞一时嘴快,等下了诏狱,拶指重枷一上,有时间让你想想哪位才是真龙天子。”
纪纲站起身,提刀点在垂髫小儿的细颈上,逼出丝缕红意:
“或者你现在说出乾清宫密道的所在,再详细招供出建文余孽的下落,陛下或可念在与已故懿文太子兄弟情深的份上,善待这位小少爷。”
小孩被痛意吓得哇啦哇啦嚷嚷着,明显不似正常人说话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纪大人,我程栋一世以铁骨铮铮而立,怎会向那朱棣狗贼低头?”
“放肆!圣上大名岂是你能直呼的!”
程栋抬手解冠,任满头白发松散垂落,他似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苍凉仰天道:“玉明你看到了吗,这天下被那杀侄篡位的逆贼所窃,我无力回天也不愿苟活,不能再替你留在世间看一轮繁华盛世,我这就去寻你......”
“将他绑下!”纪纲发觉情况不对,自己也提刀飞身上前,却终究晚了一步——程栋拔出腰间的匕首,刎颈倒地。
几丈之外,小孩发出暗哑的哀嚎声,直身就要往父亲的身上扑去,沈峰雨陡然转了刀锋,将那孩子击晕。
纪纲看着脚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唾了一口,顺势举刀,一字平眉皱的阴险狠厉:
“将公主府给我翻个底朝天,和建文余孽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错过!”
绣春刀落,程栋的人头滚落在地。
一炷香之后,锦衣卫陆续回报,整个公主府内没有任何发现。
“妈的!”纪纲唰的收起刀,一脚踩碎了马扎。他眼底满是暴戾,盯着跪了满院的老老少少,缓缓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色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工部侍郎程栋伙同建文余党谋逆,着提回诏狱审问。
“念玉明公主贞淑贤德,不幸早亡,独子程闇年幼失声,身体病弱。圣上仁义,免其株连之罪,由锦衣卫带回宫中听候发落,钦此。”
读完收起圣旨,又追了一句:“罪臣程栋畏罪自杀,按律府上众人皆为余党,全部发往辽北充作军奴。”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谁能将程侍郎勾连建文余孽的证据寻出来,锦衣卫会替你们削了奴籍,恢复自由之身。”
斥责声,叫骂声,隐约的汩汩水声,爆发的哀号之声,兵甲碰撞声,马儿不耐烦的响鼻声在院中交叠。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被劈晕的程小公子眼皮微微翻动起来。
迷迷蒙蒙中,程闇被杂音给唤醒,却又觉得像隔了层纱,听不真切。
这什么情况......谁在说话?怎么有人在哭?
脑后勺好疼......
“我等下人不知程大人所为啊!”
“官爷冤枉!”
“求圣上开恩,饶了我等无辜奴仆!”
有仆妇匍匐过来,想要挽住锦衣卫的衣角。
“大胆贱婢!”
头顶有人怒斥,程闇被携在那人侧腰,奋力睁开肿痛的眼睛,模糊中只见一抹精刀正挥向被推倒在地上的可怜妇人。
不可。
他奋力挣扎起来,死死抓住那挥剑的手臂。
“峰雨,罢了。反正这公主府的人都要做奴做娼,比起杀了更有价值不是么。”
纪纲已经提着程栋的人头上了马,面色阴狠道:“来人,将这公主府的管家和贴身婢女绑回诏狱,其余人都发往辽北。”
沈峰雨沉默着收了刀,将半昏不昏的程闇架在肩上,随着指挥使驭马离去。
原来是在做梦,不过做的倒挺真实。
程闇头朝下,颠簸间看到黄泥地,看到青石板,抚过轻纱的裙底,闪过织锦的衣摆。
看到半大的孩童追赶着玩闹,手中挥舞着除尘的扫帚,吴侬软语,儿歌朗朗:
“苕帚秧,扫帚秧。
直干繁枝万丈长。
上边扫尽满天云。
下边扫尽世闲尘。
中天日月悬双镜。
家家户户都清净。
不怕六合扫不了,
且向自家心上扫。”
戌时刚过,西斜的的暮霭便随着宵禁的打更声落满金陵,市井行人渐稀,扛着自己的人将马驭的飞快。
程闇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颠碎了,翻江倒海,几欲干呕。
他挣扎道:“停下,我要吐......”
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扯起缰绳,急急将马停住。程闇再次遭到猛烈冲击,胃液已经涌到喉管了——
一阵大力拎着腰带将他扯开,悬在路边的半空停住。
?
他狐疑地看过去,眼睛瞬间瞪得浑圆。
那人身长玉立,胯下骑着匹黝黑的骏马——一身大红织金的飞鱼蟒衣,腰佩銮带绣春刀,冷面锋利,眉眼深邃。
程闇的目光在这个锦衣卫扮相的冷面小哥身上逡巡,扫过那人紧锁的剑眉,直到半隐在衣领中的喉结。片刻之后他勾起嘴角——呦呵,这个梦有意思。
于是沈峰雨便看见刚刚死了爹抄了家的半大孩子扯着嘴角,向他抛了个肿如双桃的媚眼:
“我又不想吐了,刚才被膈得生疼,行个方便,让我坐你怀里可好?”
“......”
他只觉额头上青筋一跳,一个手刀利落的劈在那顽童的后颈之上,再没留力道。
程闇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处绿树掩映的窗扇旁,程闇被鸟雀声唤醒,入眼便是雕花窗扇外挺修的竹林,伴着袭人花香。
程闇叹了一声,真是惬意美景,该有美酒佳人作陪,刚才梦中那个冷面小哥就不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