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以及我们
（1）
海神岛上的人类总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有些问题不适合被询问，它们自带重量，太轻松的情绪承载不住它们，太严肃的语境又让人不敢触及它们。
于是它们被交给了时间，让时间挑选出那个合适的机会。
蒂姆被询问起珊瑚的事已经是他成年之后的很久以后了。
那时候欧申纳斯已经可以和他一起造访黑暗中的白珊瑚森林，这片水域往来的人类也慢慢变得多了。
年轻的新面孔在海岸边兴奋地张望，不再年轻的旧识也在同一片区域面露怀念。
名叫尼克的人类和蒂姆最初见到他时已经很不一样了，他的头发里搀进了雪的颜色，眼角爬满了褶皱。人类的衰老速度让蒂姆总是很惊讶，似乎几天不见，他们的样貌就会改变很多。不过尼克的精神很好，充满干劲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因为这份活力，蒂姆有时会忘了他的衰老。
尼克说，海神岛的保密级别被调低了，会有很多老朋友回来看望他们。
那些老朋友大多是欧申纳斯的，蒂姆自己能分清的人类其实不算很多。
不过他认出了一位女性人类。
那位女性半蹲在海边，用温柔的语调向蒂姆打了招呼。时间磨损了她的音色，但蒂姆记得那句唱歌一样的问候。
她笑着说：“嗨，迪迪，你好呀。”
（2）
蒂姆不记得她的名字。欧申纳斯记得。
欧申纳斯总是能记住那些人类。
蒂姆听见他叫她“维多利亚”。
然后，岸边的女性哭了——又哭又笑。她在胸前合拢双手，一边流泪，一边大笑：“嘿，欧申纳斯我亲爱的，我回来了！”
那种俏皮又年轻的说话方式让蒂姆彻底想起了她。
吃虾壳会让尾巴变红——这就是她说的。
（3）
记起对方是谁后，蒂姆就对这次重逢充满抵触。不过欧申纳斯拉住了他，他没法游开。
欧申纳斯对女性人类的印象显然很好，他开始兴致勃勃地和对方交谈，还提起了他们之前刚刚看过的珊瑚森林。
“迪迪是真的很喜欢珊瑚啊。”女性人类感慨着，从随身背着的包里翻出了什么，递给了欧申纳斯，“给你们的礼物。”
那是些色彩鲜艳的珊瑚，它们生前应该生长在温暖的水域。
蒂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珊瑚了，虽然是死掉的珊瑚，但见到它们还是令蒂姆开心了一些。
“谢谢。”蒂姆为礼物道了谢。
之后的聊天变得随意起来。
在某个让人和人鱼都笑出声的玩笑之后，人类问了蒂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喜欢珊瑚？”
蒂姆的回答让对方露出了抱歉的神情，轻松的聊天也因此进行不下去了。
可蒂姆觉得自己的回答没什么，对方的提问也没有冒犯到他。
“珊瑚是很好的。妈妈睡在珊瑚里，我最后也会睡在那里。”
（4）
或许是因为他提到了死亡，和人类分别之后，欧申纳斯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蒂姆试着逗他开心，但鱼、海豚、拥抱都没有效果。
欧申纳斯没有推开他，手臂环抱在他腰上，鱼尾也温柔地缠着他的，可欧申纳斯一直在低声叹息。
“迪迪，你想念温暖的地方吗？那些珊瑚……”
蒂姆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会想它们，但我的海是这里。我们很早之前就讨论过这个了，不是吗？”
欧申纳斯的叹息声变大了。他说：“我总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欧申纳斯从没提起过这个，蒂姆追问了下去。
“担心我把你困在了这里。”
蒂姆抱着他，在他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那你要把我推开吗？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欧申纳斯露出思考的模样。
蒂姆有些紧张，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欧申纳斯被他的骚扰逗笑了。“我不会的。”欧申纳斯说。
（5）
“这是值得留下的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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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拖得非常久的“全文完”了，原本其实有想多写几个番外，然而三次元也好，自己的想法也好都动荡了那么一阵子，把后续想交代的都这样交代掉感觉也足够了。
对我来说，下面不需要作者去观察，海神岛和人鱼们会自己继续自己的生活，他们存在的世界会自己运行下去。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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