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林当着他爸的面一脚踢向了学校大门口的一棵树，宋庆没搭理他犯浑，直接把书包甩到了他身上，书包撞了一下肩膀上，掉在了地上。
“你在这赖着踢树也没用，你乐不乐意都得待这儿！”
宋海林没说话，又使劲踢了一下树，枯黄发脆的叶子尖叫着落在了地上，老树的腰忍不住发出老迈的“哟呀”声儿，像是哆嗦着一声声喊“夭寿”“夭寿”似的。他瞥了一眼破烂的校门口，还有学校门口那块儿摇摇欲坠的木牌子，白底黑字儿，上写着：盛兴县白城山镇中学。
白城山，交通落后教育落后科技落后，才通网没几年，网速甚至都拉不动一台大型游戏，宋海林是真的着急了，“能不能讲讲道理！我又没说现在就辍学打职业，我不就组了个草根战队打联赛吗，您至于还用上流放这招吗！”
“讲道理？道理少跟你讲了？老实待着吧你，你们这代人就毁在网络上了。”
“宋局长！您二话不说把我在家拷了三天，转脸就把我弄到爷爷这边来了，这是讲道理的样子吗，”宋海林甩了甩手腕上的半截手铐，心里一连串骂着滥用职权假公济私道貌岸然暴戾恣睢，“再说不让我玩游戏是不是为了学习成绩，您把我弄这儿来我成绩就能飞跃了？这儿教学质量能有保证吗，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哟，还会用‘本末倒置’呐。”，宋庆抱着胳膊，“就你这破成绩，在哪儿都不算委屈你，再者说，当年我高中就是这儿念的，我们那届可出了好几个名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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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着低马尾的班主任老远就看见了在门口虐树的宋海林，赶紧加快步子跑到了大门口，争取早一步把这棵百年老树给救下来。
宋庆往前迎了一步，“您就是贾老师吧。”
“是，是，”贾老师腼腆地抿着嘴笑，“这就是宋海林吧。”
宋庆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把宋海林往前推了一下。
宋海林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抬了抬胳膊，贾老师看清楚了半挂着的手铐，瞪了瞪眼睛，宋庆差点忘了这茬儿，掏钥匙给他解了，尴尬地笑了笑，“孩子不好管，往后还得老师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
宋海林看着面前这个头发油亮的黑脸女人，心里一阵发堵。
“刚开学一个周，进度落不下太多，”贾老师领着宋海林往学校里边走，统共一栋教学楼，三层，看着倒是挺新，像是刚刷了漆，红顶儿杏墙，门口竖着一杆子五星红旗，“诶，珠城那边是不是进度稍微快一些？没事儿，我给你把位子安排到咱班班长旁边，学习上有什么不习惯的，让他帮着点你。”
宋海林蔫头耷脑的，也没怎么注意听，跟在后边胡乱昂昂嗯嗯地应付着，直到推开教室门，里边照出来的一束阳光晃了他一下，教室里很安静，大家各自低着头，写字的，翻书的，声音细细小小，就连后排几个不干正经事的也都只是挤眉弄眼不发出声音。
贾老师站上讲台拍了拍手，“来，同学们，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宋海林，你自我介绍一下吧。”贾老师慈眉善目地看着宋海林。
宋海林心情还差着，他换了一下拎着书包的手，“宋海林。”
“没了？”
“没了。”
贾老师“啧”了一声，“蛮酷嘛。”
“行，”她指了指后门靠窗户的一个位置，“你坐那儿吧，挨着苏……诶？苏慎呢？”
“老师，”有个齐刘海沙宣头的女生举了举手，声音小得像是公蚊子转圈儿飞，“班长还没到呢。”
贾老师看了一眼表，“行，等他来了让他去办公室找我一趟，我跟他交代一下新同学的事儿，宋海林，你先过去坐着吧。”
“大家继续默写《出师表》，我去看看数学老师来了没，来了就开始上数学课，后排那几个！别在那儿闲着吃干饭，下课之后把你们的默写本都给我收上来，缺一个字儿就让你们多抄十遍。”
还没说完，宋海林就冲着靠垃圾箱和窗户的最后一个位子走了过去。
《出师表》？不是初中就学过的吗？宋海林目瞪口呆，连他这种学习吊儿郎当的都能滚瓜烂熟了。
班长迟到就算了，数学老师也迟到？
这到底什么学校啊，还算个高中么，他爸绞尽脑汁让他远离网络，费尽心思办转学，就是为了让他在这么个连数学老师都迟到的学校默写初中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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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海林把书包放在座位上，正要坐下，前桌那个齐刘海沙宣头的女生突然转身说了句方言，宋海林倒不是听不懂方言，但这种蚊子哼哼，实在无能为力。
那女生急了，更是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皱了皱眉，“说普通话。”
那女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竟然红了眼睛，说话有些结巴，“这，这是班，长的位子。”
这……是碰瓷儿吧。
他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老师让你坐旁边那个位子。”她指了指隔着一个过道的空位。
这一早上的，没一件事儿是顺的，宋海林把书包往桌面上一甩，“我就要坐这儿，能怎么？”
“班长！”女生突然扭头喊了一声。
宋海林也鬼使神差地跟着看向了后门口。
后门口挨着拐角的长檐，光线很暗，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很矮的影子，矮得有些不正常，有什么声音轧过水泥地板，溅起了地上碎沙砾似的小石头。
“倒是不怎么。”门口的人说话了，清清凌凌地响在了本来起了一层毛毛小声儿的教室里。
然后他慢慢出现在了光线里，跨过门槛，居然是坐在轮椅里的一个人。
那人用手滚着轮椅，手抓住轮子往前一用力然后顺着力道张开手往前一送，快要停的时候再重复，从门口顺顺当当地慢慢移到了宋海林跟前，“可这是我的位子，抢别人位子总不大好。”
他抬头扬着下巴看着宋海林，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宋海林一时间愣住了。从没人跟他说过，这个班长原来不能走路。
蓝白相间的校服陷在黑色的轮椅里，他嘴唇扬着一个弧度，梨涡若隐若现。
宋海林有些鬼使神差的，非要顶他一句不可，“这个位子写你名字了吗？没写，那就是我的。”
班长没说话，又把轮椅往前划了一下，拨开他把手摁在了桌沿上，宋海林往一边挪了一步，看清楚了桌面的右下角刻的字：苏慎。
白生生的手指一下一下在那行字底下敲着，字很工整，没什么个性，就像是小学生学过的最原始的字体，一笔一划。
居然真的在桌子上刻了名字！
“苏慎。”宋海林念了一遍，原来是这个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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