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的府邸很好找,洛阳城内,除了皇宫与安王府,最豪华的便是骠骑将军府。
赵棠来到云府,自称天子密使。将军府的下人看他骑着御马,穿着华服,将信将疑地入内禀告,片刻后出来,尴尬道:“将军说,让你……膝行进来。”
赵棠翻身下马,撕下袖子,叠成整整齐齐的软布垫,系在膝下,然后跪着移动入云起家。云府很大,赵棠才进大门,便站起身飞跑,跑到云起待客的正厅外,才装模做样重新跪下,大呼:“云将军!安王要谋反,陛下危在旦夕啊!”
正厅门开了,灯火通明处,坐着一个哭鼻子的骠骑将军。这小将军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抱着酒坛子:“什么危在旦夕?骗子……明明说和我的心一样,第二天又改口,说只是故意给你听的……”
赵棠斥退左右,上前夺走云起的酒坛,把事情经过竹筒倒豆子般说了。
云起道:“我不信!”
赵棠抓住云起的肩膀,前后摇晃:“事到如今,能救陛下的只有将军啊!”
云起猛地推开赵棠,他力大无比,竟把赵棠推得摔倒了。
醉醺醺的云起站起来,从墙上拿下宝剑,面带恨意地逼近赵棠。
“陛下三更未归,所以出事了?”
“是。”
“陛下临时有事,留宿安王府又如何?”
“他答应了我,绝不会言而无信!”
云起暴怒,剑尖割破赵棠的皮肤:“我不信!我战功赫赫,世家出身,愿意为他去死。而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他三更未归,就敢来求我?”
赵棠愣了。
火光下,云起面容狰狞,眼珠通红,是个动了杀心的将军。剑刃一点点陷入赵棠的脖子。“你到底是谁,你以为陛下把你当成什么?”
赵棠道:“我是……”
一桩桩的往事浮现。妈妈说他是小公子,柳姨说他是小孽种。水手们说他是赵爷,高寒说他是皇后。这一生,许许多多人草率地对他下了定义。
而他到底是谁呢?
赵棠看着云起,笑起来:“我是……临漳人氏赵棠,家母为济川县侯之女,后家道中落,沦落风尘。”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下面的就顺畅多了。这些过往,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启齿。
“她用卖身的钱养活我,盼我堂堂正正做人。可我长大之后,又卖命又卖身,坑蒙拐骗五毒俱全,我对不起她。可是这世道,哪里有一条能活命,又堂堂正正的路给我走呢?我穷,我也想活着,想吃饱,想和我爱人睡觉啊!”
云起蹙眉不语。赵棠攥住云起的剑刃,站起身,微笑道:“云将军,我是十一年前便认识陛下了,那年他十六,我二十二。我们都傻,觉得好上就是好上了,肯定能好一辈子,哪知道这么难!先帝要废他,我带他逃命,一路做小生意、偷麦子、吃泥鳅吃田鸡吃草根吃嗟来食。我们拜天地,发誓永远不分开。我……我等了他十年,他也等了我十年。云将军,我处处不如你,可是我爱他的心,不比你少。”
云起暴喝:“你放肆!”
赵棠道:“云将军,十年前,你和陛下在临漳城外四十里的山上,陛下问你是不是有人走过,你立刻让人去找,陛下却说算了,不是他。你还记得吗?”
云起道:“当然记得,那人是你?!”
赵棠道:“云将军,我一介商贾,没什么本领,只能求你。你若肯帮忙,我愿奉上三百万金。”
云起呆立良久,失魂落魄:“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我只想他好好的呀!”片刻后,云起走到衣架子旁,拿起外袍披在身上,走出门厉喝道:“来人!”
将军的卫兵都赶来了。
云起站在台阶上,披着衣服,对着众人喝道:陛下有难!谁随我去救驾!”
卫兵们毫不迟疑,齐声道:“末将愿往!”
云起道:“好,披尔甲胄,执尔弓刀,随我走!”
云府的下人牵来马,云起轻盈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出。赵棠也急忙跟出去,骑上自己的马,随云起前往安王府。
这是一个异常寂静的夜,满月明晃晃,照着空街,马蹄声和数百士兵的踏步声近来,占领街道,回荡不休。
未至安王府,迎面一片火光,竟是另一支千余人的军队,队伍周围满是猎狗。云起举起手,云府家兵立刻停下,纹丝不动。
云起高踞马上,拱手道:“久违啊,王爷!”
对面军队,一身官服的安王越众而出,牵着一身冕服的刘坚:“久违,云小将军。你半夜三更带兵奔走,想造反吗?”
云起道:“王爷半夜三更,带兵奔走,是干什么呢?”
安王道:“缉盗。”
云起道:“迎驾!”
安王笑道:“好!陛下在此,跪下接驾吧!”把刘坚往前一推。刘坚小脸惨白,脸带泪痕,哆嗦着道:“皇兄突然驾崩,本宫……本宫身为储君,自当即位。”
赵棠呆了。
云起后背一僵,随即厉喝:“你尚是待罪之身,何时作了储君?!”
安王举起一封五彩斑斓的圣旨:“今晚!云将军,你要看传位诏书吗?”
“立储需祭告天地,与九卿共议,哪有仓促成诏的?定是伪召!”
“陛下突然病危,来不及祭告天地。”安王的目光扫向卫兵们,“尔等还不下跪?”
卫兵们犹豫起来,有人膝盖触地,“当”一响。云起道:“谁敢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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