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愣愣盯了会儿酒壶上的莲花雕纹，随后扭头故作轻松地笑笑。
“兴许、兴许多喝一点点，就会习惯这个味道……”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慢慢说：“那样的话，可能就……就不难喝了。”
“在说什么胡话，”贺元眸中有笑，“这酒性烈，可不适合女儿家。”
“你若尝个鲜，抿上一两口也就罢了。若真满打满喝上几杯，明儿想不头疼都难。”
说话间，他长臂一伸，那酒壶轻轻松松就被拎远至一角。
玉翠视线追随着酒壶，“哎”了一声，随后也慢慢冷静下来。
是她大意了。
酒能解愁，也会败事。
若酒后吐真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岂不自找麻烦？
这么一想，玉翠那么一丢丢想要借酒浇愁的想法，很快也就散得干干净净。
她老老实实地斟了盏茶，唇轻抵着杯沿，慢腾腾地啜饮了一小会儿。
清醇的茶香暂且压下心头烦躁。
玉翠放下茶盏，抬头转了话题。
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
等送贺元离开后，玉翠总算用不着再伪装。
她背抵着门，慢慢蹲下身，抱膝埋头陷入沉思。
她有点悲观地想……自己好似走进一处死胡同，四面八方想寻一条生路都难。
夜深了，屋内的青灯依旧未灭，不知燃至何时。
*
次日，玉翠刚起床推开门，就瞧见一丫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前。
吓得玉翠倒退一两步，差点没摔着。
“你……你有什么事吗？”她问。
丫鬟微微欠身：“姑娘，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您表妹，特地来看您。”
表妹？
玉翠听了这话，神色错愕了一瞬，心里犯起嘀咕。
她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哪里来的表妹？
可再转念一想，玉翠就变了主意，不管是谁，去会会总无妨。
“姑娘？”丫鬟见她出神，小声提醒。
玉翠很快回过神来，笑了笑：“表妹她人在哪儿？”
“在前头院子里，”丫鬟细细解释，“咱们不晓得是不是姑娘您的亲戚，不敢乱拿主意，便让那位姑娘在院子里暂且先候着。”
丫鬟顿住片刻，有点紧张：“还请……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玉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自称她表妹的那人到底是谁。
对于丫鬟紧张兮兮的请罪，她并不在意，笑笑安慰说：“没事，不要紧。”
又问：“能麻烦你帮我领下路吗？”
丫鬟见没被怪罪，心下轻松不少，清脆“哎”了一声，小鸟儿一样欢快地在前领路。
玉翠抬腿跟上。
还没下台阶，玉翠在直廊的那头就远远看见，庭前桂花树旁有个蓝布裙钗的女子。
那女子挽着双髻，挎个蒙着蓝布的竹篮子，侧身站着，身姿婀娜。
玉翠一时还真辨认不出到底是谁。
快下台阶时，她故意热情唤出声：“表妹！”
女子回过头来，笑吟吟一张脸，将寡淡的五官都衬得生动了些。
她上挑的眼尾刻意往下压了压，少了几分刻薄凌厉，多了些温婉朴素，声音柔柔地回：“表姐，我来给你送些柿饼。”
一看见那人的脸，玉翠心里就“咯噔”一下，惊住了。
是……居然是小姐！
她怎么来了？想干什么？
玉翠脚步一顿，一连串疑问在脑子里炸裂开了，却没有答案。
不过，她很好地掩饰了下去，笑着上前拉住小姐的手，亲亲热热地开口。
“昨晚我还梦见表妹，想着哪天有空去看看你。没想到，倒是表妹你先来了。”
她极自然地闲话家常，“家里一切可好？”
小姐倒也是会装，极配合地扮演一个小家碧玉的形象，左手轻轻柔柔地搭上她的手背。
“家里一切都好，就是祖母太记挂表姐你了。这才得了些柿饼，就催着我来给你送些，顺道说些体己话。”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玉翠一眼。
玉翠立刻心领神会，晓得她定是有事要叮嘱。
命还捏在人家手里，玉翠自然不好与她闹僵，于是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那正好，咱们去我屋里说去。”玉翠挽过她手臂，“咱们姐妹好好叙叙旧。”
两人相携往东边走。
等进了屋，关上门，只剩她们俩之时。
小姐面上假笑顷刻便散得干干净净，她冷着张脸，将竹篮随意撂在一旁，语气不善地开口责问。
“不是让你寻机会下毒了吗？怎么到如今那姓贺的还好端端活着？”
“我看你压根就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面对小姐的质问，玉翠并不慌，很快组织好说辞。
“小姐，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这还等着您的药丸续命，谁的话不听，您的话我也得听啊！”
“好，那我问你，”小姐冷眼射过来，“那毒你可下了？”
“还没……”
没等玉翠说完，小姐便脸色一沉：“好啊你，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
她扫视四周，讥笑道：“我瞧贺家这位对你倒是不一般，这满屋子的古董宝贝，可值不少钱。如今你怕是被富贵迷花了眼，舍不得杀了这么个好情郎吧？”
“小姐息怒，奴婢万万不敢。”玉翠立马叫屈，“富贵也得有命享才行。如今奴婢只想为小姐好好办事，多活些时日。旁的绝不敢多想。”
听了这话，小姐的火气倒是消了些，自顾自坐下没言语。
玉翠给她斟茶递上，又小声说：“小姐，这里头内情您是不晓得。贺公子表面上是对我不错，可实际上防我防得很，我压根寻不着机会下手。”
玉翠心中默默对贺元说了声抱歉，接着说：“这贺家公子心机深沉，防心极重。这一日三餐，光是替他试毒的下人都有七八个。我要是真下了手，保不齐当场就得败露。”
“到时候不但我得送了命，恐怕还会牵连出小姐您啊。”
小姐闻言动作一顿，茶也没心思喝了，杯盏沉沉撂下。
“除了一日三餐，你就不会另寻时机？”她恨恨道，“这现如今贺家公子身边，可就只抬举了你一个，这满院里连个能争宠的都没有。”
“这红袖添香之时，内室温存之际，你便顺手递盏茶，他还能狠下心推辞不成？”
“这……”玉翠眼珠子一转，“这一点小姐有所不知，所谓的抬举，也就只是面上风光。每逢公子来我屋中，也就只自个儿处理公务，或看书习字，不许我多靠近。”
她叹叹气：“我这还没靠近他几米内，就会被他一通呵斥。那还敢往上送什么茶水。”
“没用的东西！”小姐低低斥骂了声。
玉翠不恼，反露迟疑：“小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小姐皱眉。
玉翠附耳上前：“我怀疑，贺公子对我的身份起了疑，故意想用富贵利诱我。”
此话一出，小姐一言不发，沉默得像尊雕塑，脸色却出奇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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