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长公主实在不愿世子再颓废下去,强行给世子爷灌了药,这东西便被藏了起来。”
何禄说:“这泥人本来就该送给少夫人的,少夫人就算、就算……”
他哽咽了一下,吸了口气往下说,“总之,能留着做个念想也好。世子爷心里一直惦记着您的,您留着罢,权当做个念想也好啊。世子爷……世子爷这些年,等您等得太苦了。”
玉翠指尖触及那三个小小的泥人,小心翼翼地纳入掌中。
好像每次,这象征着圆满的一家三口泥人,都荒诞地指向了离别。只是,就像何禄说的,能留个念想也好。
“谢谢你何禄。”她眼中微微温热,话音很轻。
何禄局促地摆摆手,“少夫人,那、那我走了。您多保重。”想了想,又忍不住多问了句,“少夫人……您今后怎么办?还会留在京城吗?”
“不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您要去哪儿?……还回来吗?”
她目光虚凝向很远的地方,怅然地低叹:“我要回家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
八月初六,大吉。
宜嫁娶,宜入宅,宜求嗣,宜移徙。
国公府门前张灯结彩,喜乐连连。长长的送嫁队伍,逶迤了两条街不至。
围观的百姓宾客,围满了国公府门口那条道。
喜轿落地,大伙儿伸长了脖子,想一睹新娘子风姿,好不热闹。
然而,这样的热闹却不属于玉翠母女。
斜对着国公府的一间酒楼,玉翠抱着女儿,挎只包袱,立在第三层靠窗的位置,遥遥注视着国公府的这一场喜事。
爆竹噼里啪啦地响着,唢呐喜庆的调子吹个不停。
隔着渐渐消散开的烟花雾气,玉翠望见那人穿着褚红的喜服,朝喜轿前走去。
她的眼里好像也染上一层雾气,眨了眨眼,那雾气便消匿了踪影。
“妈妈,”珠珠两只小肉手绞来绞去,有点小失落,“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玉翠拍拍女儿的背,温柔地哄着:“珠珠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那个美人鱼的故事吗?小人鱼很喜欢陆地上的王子,可是呢,出生起就生活在不同地方的两种生物,有时候很难强行绑在一起生活。那可怎么办呢?”
珠珠歪头想了会儿:“小人鱼可以回海里的,海里有好多她的好朋友。”
“对,小人鱼可以回到大海里的,那里有她熟悉的生活。现在呢,小人鱼就要带着小小人鱼回去大海了,好不好呀?”
“妈妈是小人鱼,珠珠是小小人鱼吗?”珠珠眨眨眼,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依赖地抱紧她脖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嗯,妈妈也要一直和珠珠在一起。”她揉揉女儿柔软的发,轻声说,“珠珠,我们要回去了,跟爸爸挥手告别好不好?”
“好。”珠珠用力地点点头,扭回头使劲挥动着小手。
风吹乱了玉翠额前的碎发,她的视线也变得微微模糊,她想,人生或许就是如此,很难求一个圆满。
不过,她并不后悔曾经遇见。
她那么喜欢他,他也曾全心全意地爱过她。这就足够了。
国公府门前,喜娘笑吟吟地催促:“世子爷,快掀喜帘呐!再晚可就误了吉时。”
贺元胸闷得厉害,额头疼得几乎要裂开。
这几年,他从未有种这种心慌到害怕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他回头环顾四周,却正对上远处阁楼,临窗站着的那对母女。
她们朝他挥手。
这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却难受到快要窒息。
玉翠注意到贺元的视线扫到她们这里,她笑了下,在心里默念:阿元,这下真的要说再见了,不,也许是再也不见。
但是只要他能过得好,她也无憾了。
抱紧了女儿,玉翠转身下了楼。
贺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对母女,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不得不收回视线。
可是,他却心乱到不能自抑。
“世子,世子?”
“世子您怎么了?”
……
无数的声音环绕在他的耳边,他头痛欲裂,捂紧了双耳也无济于事,那些嘈杂的声音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化为细长的游丝往他耳朵里钻。
“天呐,贺世子不会是中邪了吧?”
“不对不对,是病了吧。世子,世子你怎么样,可要找个大夫来?”
混乱间,新娘家徐三小姐自己掀帘下了轿,她弯下腰,覆面的红玉珠帘轻晃:“世子,您哪儿不舒服?我先扶您进去罢。”
贺元盯着面前凤冠霞帔的女子,恍惚间,脑海中闪现出另一张脸,同样的大红喜服,明艳到令他心悸的妆容。
而往日种种话音,亦如潮水般扑卷而来——
“我发誓,我真不是什么奸细。”
“其实我进来不是找什么手链的,而是……而是我、我喜欢你……”
“我想你陪我一会儿,你陪我好不好?”
“过了中秋再成亲行吗?”
“阿元,你笑一笑,笑一笑给我看好不好。”
“是!我情愿死了才好!死了我也不要做你想关就关的囚鸟!”
“我不去!你放开我……贺元,你放开我啊!”
“我要走,那是我自己的事。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就算没有什么何佩兰,柳佩兰……我还是要走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有你的责任,你的抱负。我也有我必须要去承担的责任,想要实现的追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