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一轮红日跃升于雾江之上，喷薄而出的炙热光线轻而易举穿透稀薄的云层，为世间万物驱散往日阴雨连绵的湿寒之气。可这江边小屋的位置实在不好，小小一间在高耸入云的树丛阴影之下苟延残喘，遮天蔽日的枝叶自私地企图霸占全部的阳光，只余一丝一缕侥幸躲过，却也无力驱散小屋的黑暗阴寒之气。潮湿阴暗的环境是蚊虫鼠蚁的最爱，尤其此时正是初夏时节，嗡嗡飞舞的蚊虫更是猖獗。
“啪！”“啪！”“啪！”
任凭赵新成如何拍打驱赶，这些可恶的虫子依旧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只为一口新鲜甜美的血液。和自己拍蚊子手忙脚乱的样子对比，另两人未免太过镇定，赵新成心中未免有些忿忿不平，幼稚地驱赶蚊虫，说：“为什么不咬你们两个，偏盯着我一个人咬？去，去，去咬他们。”他这番举动只逗笑了江华，另一个人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早自己一个人绕去了小屋门口，也是无趣透了。
其实，若不是方位不对，这屋子还是很不错的，门前正对着一望无际绿色的田野，清风拂过，鼻尖尽是清爽舒心的自然气息。赵新成还没感慨完，吱呀一声，小屋门已经被人打开，一股腐朽发霉的臭味立刻喷涌而出，来势汹汹将其他气味尽数驱逐，瞬间打破一切美好的幻想，不仅惹得赵新成敏感的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让他回到了现实，再次认清这里果然还是不适合人居住。为了尽量减少对现场的破坏，赵新成只能抱歉地麻烦江华在屋外稍等片刻，由他和周渝信两个人做好措施进内查看。
这里本就地势低洼，又常年不见阳光照射，屋内极其阴暗潮湿，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藏在黑暗角落的生物悉悉索索爬动的声音。赵新成是个爱招蚊虫叮咬的体质，这下浑身汗毛乍起，觉得自己哪里都不舒坦，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被咬了还是心里产生的错觉，话都变少了不少。幸好周渝信及时摸到了电灯开关，灯光虽然不算亮，但比两眼摸瞎总好了不少。屋内空间不大，大件只有最里面靠窗的一张宽大的土炕和正中央的一张八仙桌。土炕高约及膝，上面草草铺着几卷被褥衣裳，看来三个人都是挤着睡的。摇摇晃晃的桌子上摆着两桶还没吃完的泡面，打开的矿泉水瓶和随意散落的药盒，可见主人离开时候的匆忙。而墙角则胡乱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有电磁炉、锅、碗筷、成箱的泡面、几袋衣物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大部分都是崭新的，有些标签甚至都没有撕下来。
“三个人两桶泡面？”赵新成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嫌弃地看了看已经长毛发绿的面，然后指着墙角还未开封的箱子，不解地问：“明明有那么多没开箱的，需要要这么节俭吗？”
“不是节俭，是只有两个人吃。”周渝信直接去了土炕那边，正蹲着身子查看地面，指着土炕边那摊黄绿的痕迹回答：“两个人坐在桌边吃饭，一个人躺在炕上并且吐了。”
赵新成捡起桌上的空药盒，是氯丙嗪片剂，他翻来翻去看了好几眼，疑惑道：“氯丙嗪，他们家有一个精神病人？看生产日期，这个药买的时间不是特别久，一盒有100片呢，一个月能吃完吗？”
周渝信瞟了一眼，回答得熟练：“说不定，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需要服用的剂量会越来越大，这个牌子一天最多可以吃20多片。”
“哦，是呢，说明书上有，我刚翻到···”赵新成读到一半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扭头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没见你看说明书。”
但是周渝信却不打算回答，岔开了话题：“赵队，你有没有闻到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我闻闻”刚才被这屋内积攒的灰尘刺激，赵新成的鼻炎又犯了，对味道已经不大灵敏，他使劲嗅了几下才闻到周渝信口中所说的奇怪的味道，那是屎臭、尿骚混在一起发酵的臭味，越靠近炕越明显：“难道那个躺炕上的人是下半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他顺着味道的来源嗅了嗅炕上堆叠的被褥，可是上面只有潮乎乎的霉味，大感意外：“怎么像是这个炕的味道······哎，你怎么还上去了？”
小屋的窗户紧闭多年，上面落满了灰尘，原本晶莹透亮的玻璃现在已是灰扑扑的，根本没法看清楚外面的世界。窗沿上有一道鲜明的弧形痕迹，周渝信试着推了推窗户，不出意外没有费什么力气轻易就打开了，那道痕迹正是开窗的划痕。窗外是隐隐绰绰的树影，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条江边小路。也正是在密密麻麻的枝叶保护之下，连日大雨未能冲刷掉窗下的一双整齐脚印，有人从窗户这里跳下去了。周渝信又回头看了看桌子和上面泡面摆放的位置，眉头紧锁，喃喃自语：“背对着炕，从窗户这里跳下去。”
在寂静的室内，他声音再低，赵新成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赵新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口应道：“如果陈家真的是在躲债，那万一追债的上门，肯定只能从窗户走了。你赶紧下来吧，万一真是失踪，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我们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带，还是小心一点好。”说完他顺手把褥子掀了起来，底下铺着一块木板，好奇地轻敲两下，声音清脆。
“可是只有一双脚印，三个人应该有三双脚印才对。”
然后这句话赵新成却没有注意到，他满心都放在神奇的土炕上：“南方也有炕吗？来大龙镇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东西，你见过吗？”
周渝信顺势跳下地，摇头否认：“没见过，江华应该知道。”
“江老，江老。”得了提醒，赵新成赶紧出门去寻江华，站在门口指着屋内问：“那是炕吗？和北方的那种炕一样？”
因光线昏暗，江华不得不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回答：“哦，不一样，这个是防湿气的，南方本来就湿气重，尤其这里靠近雾江，地势又低，湿气更是不得了，要是直接铺床人受不了的，所以我叔爷爷才做了这么一个土炕，里面一般是腾空的。”
空的，赵新成心想，怪不得敲木板的声音那么清脆。而屋内的周渝信听了江华的话，若有所思，然后俯**子在土炕周围摸索，又突然僵住了，说：“赵队，炕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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