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一早，程渭深就悄悄地叫醒在别人家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儿，带着她离开了乔辛洲的家。
而乔辛洲裹着个小毯子缩在沙发上，他还在睡，昨天的夜很安宁，他也没有做梦，枕着温暖迎来了新的一年。
果子牵着父亲的手，看他还停留在门口，疑惑地问：“爸爸，不走吗？要不要叫醒乔叔叔跟他打声招呼？”
程渭深摇摇头，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旋，说：“嘘，我们轻点，不要吵醒他。”
这个点确实还早，即使是新年，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也没必要在这么早的时候就起来，奇怪的是，人们对除旧岁似乎格外上心，反而对迎新少了几分热忱，哪怕是醒了做饭的农妇，也都是懒洋洋的。果子皱了皱被冻得红红的小鼻子，灵敏地闻到空气里的炮香味，问：“昨天这儿放烟花了吗？”
程渭深给果子打开后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说：“是啊，你睡的死死的，连那么响的炮声都没吵醒你。”
果子哀嚎道：“啊——！那也没人告诉我这边会放烟花啊！爸爸你太坏了！偷偷跟乔叔叔看烟花！我也想和乔叔叔看烟花！”
程渭深：“你好像挺喜欢乔辛洲的？”
果子：“是啊，怎么了，你不喜欢他吗？我看爸爸好像也挺喜欢乔叔叔的啊。”
程渭深笑了：“是吗？我还挺喜欢他的？”
果子：“什么？爸爸你说大声点，我没听到。”
程渭深：“没什么，还去清空寺吗？”
果子：“来都来了……要不去一趟吧。这回千万不能走错了，再迷路可没有乔叔叔救你了。”
程渭深：“……你哪来那么多的话。”
年初一的清空寺可谓人满为患，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罗刹庙宇只能看到窜上窜下的野猫和靠着菩提树根睡觉的僧人，如今却是车辆排出两公里外，庙里人声鼎沸热闹的像个菜市场。程渭深看着沿着红墙排成一溜的长龙，也不敢往里面开车了，只能把车停在几里地外，拉着果子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砂石路往前走。
寒冷无尽地肆虐着，这周围没有太高的建筑物抵挡，北风卷着水汽，打在人脸上生疼，程渭深觉得颇像走在《呼啸山庄》里的冰原上，从呼啸山庄走到画眉山庄去，灰云、风雪，抹不开的阴翳，其他游客抱怨的声音被风声掩住了，程渭深本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此刻倒像个虔诚的信徒似的，顶着严寒也要一步步地去朝拜。
程渭深走几步就停下来，给果子扯扯围巾捂住她稚嫩的小脸，笑着问：“冷不冷？”
果子眨巴着唯一露在外面的大眼睛，说：“不冷。爸爸，咱们现在去的时候是逆风，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顺风啦？”
程渭深说：“是呀，所以要加油，走过这段，回去的时候就顺风了。”
庙里游客挤挤挨挨的，看门的人懒洋洋地靠在一张破了洞，露出里面的黄色海绵块的皮椅，看到程渭深和果子进来，就给他们放了两张票，说：“拿这两张票去请香，一组香十块。”
果子被风吹到神志不清，扯着程渭深的袖子问：“爸，那椅子里面是不是有海绵宝宝？”
程渭深哭笑不得，又给她塞了二十块钱，说：“你冻傻了？快点，拿着票去请香。”
“哦。”果子努力地拖着胖胖的小身体趴在柜台上，对里面一个光头小和尚说：“您好，请香。”
果子去请香的时候，程渭深就站在一边看旁边的价格表，才发现他们一组香是三支，就要十块钱，但是还有更夸张的，今年的头香是一炷两千，高香一炷五百，长明灯一盏也要二百块，人们的心愿被明码标价地写在这里，有多大的心愿就要掏出多少的钱，一手交钱一手不一定交货，安排的明明白白。
程渭深记起来，小时候他母亲带他去庙里拜佛，总要絮絮叨叨地交代他，千万不能许愿，许了愿就要还的。
程渭深的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过中间像个锅炉似的香炉，越过大雄宝殿里伏跪着的人们，看到那威严的佛像。
心想，真的能如他心愿吗？若能如了他的心愿……那他也是愿拿什么东西去还的。
果子小心翼翼地捏着六支细细的香跑过来，举到程渭深面前：“爸爸爸爸！”
程渭深弯下腰摸摸她的脸，说：“咱们先排队，排到了再点，不然你看人这么多，一会儿香都烧完了。”
果子点点头，乖乖地被程渭深牵着排队。
在外面敬香的人还算少，不一会儿就排到了程家父女两个，程渭深捻着六支香伸进旁边灯炉里的明火上，半晌后拿出来，在香头轻轻一吹，一缕青烟便散了出来。
有三支被交到果子的小手里，她学着父亲的样子站在香炉前躬身拜了三拜，寒鸦掠过檐牙，落在一处小小的角楼上，收了翅膀啄自己的羽毛，廊上站着一个人，怀里抱着根等身长的扫帚，倚在漆红的柱上，静静地看着那父女二人。
方才点香前还想着要许几个愿望，此时却不知该许什么了，若说希望果子平安喜乐，健康成长，未免太简单了些，他为人父，自然要护得女儿健康成长。可若是许与那人能重新两情相悦，长相厮守，委实又……贪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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