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旁落，一辆马车徐徐停在大路一旁。
清俊少年先从马车下来，随后转过身双手搀扶着一瘦弱女孩。
正是许霖和许楚楚。
他们依偎着，缓步向家门口行去。
二人刚进入小院阖上门，便听得阵阵敲门声。
县学还没下课，小巷此时端的幽静，这敲门声愈发显得急促突然。
才被人诬陷经了县衙一遭，许霖和许楚楚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许霖先把许楚楚送到院落中央石榴树下坐好，方行至门边抽开门闩。
却是个手捧书籍的绿裳小厮，屈身恭敬道：“许郎君，这是您落在我家先生那儿的书。”
先生，莫非是林学官？
想起林学官有意无意的提点，许霖将信将疑接过书本。
那小厮再行一礼，便匆忙退去。
许霖阖上门时最后向外看了一眼，小巷里早没那小厮的身影。
倒是脚程快。
许霖此时还只是感叹小厮走路速度快，不像是林家养着的书童。只是眼角余光发觉这书本有间隙，仿佛其中夹着杂物，便收回思绪细细打量起手中书来。
书用厚实的羊皮包着，单从封面上几个大字卓尔不群的风骨就能看出，抄书者于书法之道必定造诣不浅。
更何况，许霖一眼分辨出，这绝不是林学官的笔迹。
翻开书，内里是上好的宣纸装订，更有甚者，字里行间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许霖略读几行，便入了迷。
这写批注之人见解独到，又稍读几句许霖便眉峰微皱，总觉得一些言论过于圆滑自矜，似是此人在官场打磨许久早已身居高位。
他再翻几页，却忽地从书中掉出一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火漆犹在，火漆上平阳侯府四个大字鲜艳夺目。
平阳侯府？不就是那个同样出身平洲的赵家吗？
既然把信送到他这儿，自然是希望他翻看的。
但自己何时与平阳侯府扯上关系？他们缘何送封信到这儿？
也不知动机时好时坏。
许霖有些犹疑，他不怕旁人谋算自己，只怕拖累妹妹。看了眼躺椅上的许楚楚，见她面色已经好上许多，脸上多了几分红润，才道：
“楚楚，这是平阳侯府的信，我念出来，咱们一起听听吧。”
信纸平坦细滑，纸上大字锋锐夺目，信上如此写道：
“展信佳，新任院试魁首许霖。还没来得及为小三元弹冠相庆，王氏阴谋就已经到来，想必你很是彷徨无奈吧。谁叫你挡住王氏嫡长子的科举之路呢？但你不必担心，清水县的王家人我会全部帮你处理。只是本公子手下，从不收无用之人，盼你日夜勤学，方不负今日扫雪提携之恩。”
许霖念完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许楚楚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平阳侯府的小公子，还真挺逗的。
得有多自负，才能觉得许霖一定会成为他的手下啊。
字里行间还流露出一股王霸之气，催促许霖努力读书，话里话外全是嫌弃他现在还不够格。
许霖脸色微微发黑，他要做让妹妹崇拜的兄长，才不是旁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幕僚。
平阳侯府？还没成为世子就想招揽他？
许霖眼中不以为然，飞快把第一张信纸压到最底下，才扫向后面的信息来。
后面的这些笔迹和之前的字迹不一样，就连纸质都要差些，想来是旁人写的。
信中详细介绍了此次徐家争产之事的前因后果，道是那徐父的确想坑徐威一个偷盗之罪，但徐威却是被王管事唆使才不愿把钱上交，徐父徐威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徐父冲动之下杀死徐威，王管事又派人给徐父出主意，让徐父把这一切全都推到许霖身上。
殊不知，从徐威调换产权到卖给许霖，都经过王管事暗中设计。而王管事，正是得到来自王家上层的命令，要把许霖的科举之路摁死在这儿。
信中提到他们的处理办法，称王管事及王家在清水县的人将会对许霖这事保持沉默，王家上面的命令也会被主子暂时压下。
只需许霖近年低调些，便能安然无恙。
这是把他当见不得光的耗子吗？
许霖有些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承认，缩居在清水县，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这是林家的发家之地，整个县城都在林家辖制之下，王家人想动手脚也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许霖看向唇色仍然发白的妹妹，他还需要时间来为妹妹好生调养呢。
他收好信纸，向许楚楚浅笑着，“楚楚，其实这样也不错，这些大家族的事情我们掺和不起，能好好过日子就行。”
许楚楚分明看见他眼中的不甘心。
她伸出手，示意许霖靠过来些。
许霖以为许楚楚要起身，连忙轻手轻脚搀扶起她。
却被许楚楚拒绝了。
她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坚定地看着他，一如集市上卖糖人之时，她再次重申，“我说过，你只需好好读书，旁的我来操心。”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傻。许霖有些想笑，却莫名酸涩。
他张嘴刚想说话，却被许楚楚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外乎是我们两人势单力薄折腾不起，还不如忍气吞声暗自蛰伏。”许楚楚目光中全是无畏，她不怕受伤、操劳，她更怕许霖这孩子经此一遭吓破胆子、堕了志气，当真去做富贵人家的幕僚。
从此一生陷入争权夺利，永远没法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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