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路遥爬起来去拉开厚厚的窗帘，强烈的光线一下子将整个屋子照亮，路遥抬手挡了挡，又踩着拖鞋往回倒，将自己甩在弹性极好的床上。
床垫晃动了几下，路遥闭着眼睛，翻了个身，然后整个人趴着，下巴枕在枕头上，半张脸都陷进去，听着窗外的鸟叫声醒神。
很快路臣来叫他起床，他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趴着。以往这个时候路臣会走开，但是这天路臣不但没走开，还来到床边，俯**去看他，跟他说话。
路遥觉得像个梦，听着听着笑了出来，将脸埋进枕头里好几秒，然后被路臣拉了起来，他笑呵呵地任由路臣拉着他去洗漱，拿起路臣给他挤好牙膏的牙刷时，他在想，路臣刚刚都说了什么来着？
没想起来，因为他根本就没注意听。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路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他想吻上去，但理智制止了他。
如今可不是夜里。
说到夜里，昨晚路臣睡着后，他偷偷亲了一下路臣。
动作很快也很轻，但亲完后他自己吓个半死，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控制自己的呼吸，左手按着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而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路臣安静沉睡着的侧脸，他呼吸绵长，胸膛微微起伏，完全不知道躺在他身旁的人对他做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忧愁和烦闷几乎是一瞬间来临。
路遥明白了晚睡为什么容易致郁，好像大多数人在夜里都会变成另一个自己，白天里也许是阳光的、积极的、快乐的，但到了夜里，你也许就会变成沮丧的、悲观的、狂躁的——任何一种可能。
夜晚变成了一面魔镜，照出了一个又一个你不熟悉甚至从来没发现过的自己。
路遥将身子躺平，左手还搭在胸口上，刚才他将手压上去是想压住那过于快速的心跳声，此刻心跳渐渐平缓，那手压在上面就成了负担，他将手拿开，感觉轻松了一点儿，但没过一会儿，那闷闷的情绪又回到身体里，他想，也许根本不是手的原因。
夜变得漫长起来，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想到以前有人跟他说，失眠的时候可以一直想着一个场景或者一样东西，很快你就会睡着——路遥按照这种说话试了下，但他满脑子都是刚才亲到路臣嘴唇时的触感，他逼迫自己不去想，但只要一开始动脑，就全都是路臣。
有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在他心里滋生，这些想法使得他更加烦闷，烦闷过后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很久以后在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他都会想，人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可以遇见自己的未来的——在某些事情上。
那一夜从他身体里突然生出来的“沉重”伴随了他好几年，后来他每每想起这一夜，觉得这应该就是人们口中经常说到的“成长”。
人一生中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呢？那时候他觉得应该不会有多少个，因为人不能总是在成长，因为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代价。而且这个“成长”的过程并不好受，它伴随着痛苦，这种痛苦来得并不剧烈，它藏在骨子里，久不久隐隐作痛，不至于难以忍受但却一直在提醒你一些事情。
所以成长过后人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喘口气，去接纳成长过后身体心里的变化。它产生的副作用是长久而漫长的，有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也可能伴随你一生。
但是一生还长着呢，而且一生太长了——
“遥遥？”
路遥捧起水冲掉脸上的泡沫，冲干净了才冲外面应了一声：“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卫生间里的原因，路遥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变了，带着疑惑和路臣去吃早餐，吃完早餐后他喝了很多水，再次讲话时，他确认自己的声音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已经经过了变声期，那时候路臣还很重视，那段时间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吃些油腻刺激的东西，但他声音前后变化不大，嗓音听起来还是温润的少年音，只是比以前少了稚嫩，哑了一些，沉了一些，多了一种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神秘。
但想来他还在青春期，路臣跟他说过变声期一般分为三个阶段，让他在这期间自己注意嗓子。路遥想自己应该是进入“变声后期”了，他虽然不指望自己能有一把路臣那样低沉优雅的嗓音，但也不能太难听吧，还是注意点好。
所以看完落日去逛集市的时候，路遥就买了袋水果边走边吃，路边所有油炸的东西他都说不吃，路臣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就说没胃口。
次日要早起去机场，飞行途中路遥除了吃东西都在睡，他昨晚就没怎么睡着，正好补觉。只是下飞机后却开始后悔起来，去等行李的时候路遥直直地站在路臣身旁不说话，路臣帮他将散开的围巾系好，问他：“冷不冷？”
路遥抬头看过去，说：“还好。”
话刚说完，他就突然感觉到了冷，真的就是突然间觉得冷——这也太打脸了吧？路遥一边将手揣进口袋里，一边两只脚左右来回移来移去。他认为自己动作很轻微没被发现，但将行李箱从传输带上拿下来后，路臣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住了他没来得及放进兜里的手，还捏了捏，笑他：“还说不冷，手跟冰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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