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萍两手得了空，便又在拐角的橱柜里翻了起来，挑出了个半大不小的红薯，她笑着拿着红薯朝穆小央晃了晃，打开水龙头，两手一起搓洗起来，直到上面的泥一点不见，才拿出削皮的刀，细致的给红薯削起了皮。
“看着点锅，别扑了。”看穆小央一直盯着自己，何萍担心她被烫到，温声提醒。
穆小央如梦初醒，把木勺拿了出来，又拿着水舀在桶里舀了半舀水倒进小米粥里。
红薯在削好皮后又被仔细地清洗了一遍，才被“啪啪”几下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滚刀块，顺着案板滑进了锅里。
穆小央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萍，努力在脑海里寻找那丝快要消失不见了的妈妈的身影，不知不觉，眼里蓄满了泪。
于是何萍又接过了穆小央手里的木勺，用空闲的手轻轻摸了摸穆小央的创可贴，“是不是李航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穆小央连忙摇头，又用手背抹了一把脸，确认眼泪没有掉下来。
何萍对他这么好，要是在告他儿子的状，也太白眼狼了。
何萍叹了口气，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她一个做妈妈的怎么会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李航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航航被他爸宠坏了。”何萍缓缓开口，“白树有两个哥哥，但都生的是女儿，他们老李家这一代就航航一个儿子，所以大家都宠他，把他惯得有些无法无天。”
穆小央呆愣愣的，不知道何萍为什么忽然开始说家里的事。
“所以，你多让着点他。”何萍舀了一勺煮的差不多了的粥，轻轻吹了一下，“他比你小一点，你就当他是你弟弟，好吗？”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红薯小米粥，穆小央听见自己低声说：
“好。”
红薯粥掉进了眼泪，就没那么烫了。
也没那么甜了。
孩子们的恶作剧，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样，时间一长，穆小央习惯了，就算看见了也没什么反应，他们觉得无趣，也就懒得折腾他了，除了李航——他还是每天定点打卡的使唤穆小央的。
但也就他一个，能接受。
五一节前，班主任宣布了一件事情，等五一七天假期过完，学校会组织整个小学部和初中部出去植物园春游，由初三的孩子带一二年级、初二的孩子带三四年级，初一的孩子带五六年级。
学校是出于安全和便于管辖考虑，可初中部和小学部都是一片哀嚎。
“天啊！好不容易出去玩还得给小屁孩当保姆！”这是初中部。
“我不想春游都有人管着我啊妈妈！”这是五班。
几轮座位轮换下来，穆小央这周刚好坐在临窗的位置，听班主任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初中部。
不知道会不会和那个少年分在一起。
他把身后的书包拿了过来，翻了翻，看见里面安安稳稳躺着的气雾剂，露出个满足的笑。
自打那天他们打群架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了。
初中和小学不是同时放学，真烦。
穆小央抓了抓毛毛的头发，陷入少年隐秘的心事里。
五一七天假期转眼就接近尾声，李航和胖子他们在游戏厅里泡了一周，穆小央乐得清闲。
只是他有点想他爸。正巧，李白树六号打算去打牌，穆小央和他说想去，李白树没怎么犹豫就把他带上了。
他们常常一起打牌的地方就在小区不远处的一栋破厂房里，这里以前是个拖拉机厂，后来拖拉机卖不出去了，厂子也就倒闭了，被附近住着的居民们占用了。
一进厂房，令人窒息的浓烟便扑面而来，穆小央没有准备，直被呛得连连咳嗽。
“老李来啦。”有人和李白树打招呼，李白树就挥挥手表示看见了。
“怎么今天带航航来啦？”有人问。
厂房里的烟雾实在太厚，以至于远远地只能看清是个孩子，看不清相貌。
“哈哈。”李白树爽朗地笑了两声，“这不是航航，这是我二儿子，小央。”
问话的人还在纳闷李白树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大的二儿子，一个邋遢鬼便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的头发拧成一团，脸色蜡黄带黑，衣服也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样，一出来就蹲到了穆小央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把小央带到这来了。”那邋遢鬼开口。
穆小央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不是他爸的声音吗。
于是也顾不上脏，两手并上地扒拉开穆恩油腻的铁刘海——确实是他爸。
“他想来看看，就带他过来玩玩。”李白树毫不在意。
“走！”穆恩拉过穆小央的小手往外走，黄里泛黑的脸颊透露着不正常的红晕，他好像气急了，嚷嚷着：“出去，谁让你来这了！”
穆小央任由他拉着，亮晶晶的眼睛死盯着穆恩一动不动，他太想他爸了，以至于不想放过一分一秒能看他的机会。
“啧。”李白树拦住二人，分开他们拉着的手，“这是我的孩子，用不着你管。”
穆恩好像被人按住了哑穴，就连还在半空中的手也停住了，“我……我……”他我了一会，颓然地倒退了两步，险些倒在地上。
穆恩那桌的人来叫他，“老穆，来啊！还玩不玩了！”
穆恩像个反应迟钝的木偶似的，缓缓转过身，长长的喊了声：“这就来——”，便强迫自己不在看穆小央，朝着牌桌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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